白烁这边还在为三斗米悲伤春秋,香喷喷的叫花鸡已经端到她面前。
白烁掂了掂空空如也的乾坤袋,一顿发愁,生活艰辛,还得养活小徒弟,这灵珠得赚到猴年马月去啊……
整只鸡切得整整齐齐,还配上了桃花酿和几根解腻的酸辣萝卜条。生活虽清苦,梵樾却把日子鼓捣的有滋有味。
白烁坚信,就算她记不得那人的容貌,可只要看见那人的真元画像,她一定认得出。
白烁朝树下角落里一瞅,得,又埋了几坛子桃花酒,篱笆上今日刚挖来的萝卜还没晒干。她默默盯着忙的不亦乐乎的小徒弟,拿起鸡肉送到嘴里。
但这些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灵力高深,就算有幸修炼成上仙,也未必能见到他们,南海城是仙界最大的仙城,她早就听说顺风阁知三界事,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能买来,她地位低微,只能用这么个笨法子。
我滴乖乖,真香!
三界里头灵力如此之高的唯有仙妖各宫各殿的掌门和长老,不多,可也绝对不少。
好歹也是个半神,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难道皓月殿这般穷,要靠殿主做苦力养活?
而今她半只脚踏进仙界,再回想幼时那夜发生的事,虽想不起那人的容貌名讳,但她记得那个想要她命的九头蛇妖是个狠角色,少说都是妖君中位,能打败九头蛇妖的绝不是普通人。
“师父?”梵樾见白烁盯着自己猛瞧,凑上前给白烁倒了杯桃花酿,“给。”
离了缥缈,不用再整日记挂阿昭,白烁终于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找人上。
“啊啊啊啊!死道士!你是不是又偷老娘的鸡了!”
白烁一顿琢磨,竟十根手指都不够用。
白烁还没接过,不远处小院里灯火突起,一道暴怒声传来。
昆仑、云霄、大泽都不是,还有天宫的金曜掌座,风火雷电四上君,妖界冷泉宫的瑱宇、静幽山的常泉和几位长老,听说千年前叱咤渊岭沼泽的三火老龙王也还在下三界转悠。
白烁和梵樾对望一眼,同时盯向木桌上的叫花鸡,不约而同抓起鸡就往嘴里送。
白烁坐在梵樾给她做的老藤椅上晃悠,摆着手指头算。
噔噔噔!两人风卷残云囫囵吞下最后一口鸡肉,小山高的人影已经杵在了院门口,那人膀宽腰粗,涂着厚厚的脂粉,手上拎着的铁锤轰一下砸在地上,整个茅草屋都晃了三晃。
梵樾点头接过,毫不迟疑抓起闷嘴葫芦鸡开始忙活。
“嗨,花小妹。”白烁脚底下踩着零碎的鸡骨头,迅速把两根泛油的手指在后背擦了擦,咧着嘴打招呼。“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啊。”
白烁把今日刚花了三十颗灵珠从纸掌柜那买的画像递给梵樾,没半点留恋。
打铁匠花红铜铃一样的眼睛在小院里转悠一圈,没找着自家的鸡,狐疑地盯着两师徒,“你们在干什么?”
“好徒儿!”白烁咧嘴一笑,摸了摸肚子,“今晚叫花鸡走起!快,干上!咯,柴火。”
“我、我们在啃萝卜……”白烁连忙端起一小碟萝卜条,垂头丧气,“今日没生意,木木挖了几只萝卜回来。”她悄悄猛吸一口气,拍拍空瘪的肚子,“整日吃素,吃不饱啊,你瞧道长我都饿瘦了。”
梵樾连忙摇头。
花红目光在白烁肚子上转了一圈,和善了些,眼一眯,一边问一边铁锤捏得嘎嘎作响:“看见我家的鸡了吗?我家的鸡今日少了一只。”
白烁立马会意,蹑头蹑脑朝隔壁的茅草屋望了望,心有余悸,“没被花大铁瞧见吧?”
妈呀,上百只鸡,少了一只是咋看出来的?
白烁两师徒半月里有十天都囊中羞涩,隔三差五就去隔壁偷鸡打秋风,有次被花红逮着,追了白烁半条街,从此白烁送她诨号“花大铁”,两人出了名的不对付。
白烁心里腹诽,腿上一颤,面上两胡子一吹,忙道:“妹子啊,这回可真不是我,准是隔壁朱秀才,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他手上提着个大布袋,一脑袋灰。我还纳闷呢,秀才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在家之乎者也,今日怎那般狼狈,原是偷了你家的鸡!”
梵樾朝南处使了个眼色。小院南边百来米处,也有个茅草屋,里头住着一户打铁的,户主是个女半仙,叫花红,远近闻名的暴脾气,打的一副好铁,养得一手好鸡。
花红瞅着一脸愤愤的白烁,朝梵樾挑了挑眉,“你师父说的是真的?”
白烁两眼放光:“哪来的?”
“嗯,我也瞧见了,他提了个大布袋。”梵樾点头,从善如流,一本正经。
那鸡被块破布塞着嘴,怒发冲冠瞪着两人。
“格老子的死秀才,老娘劈了你!”
少年光着膀子正劈好柴火,一听白烁垂头丧气的声音,连忙将干草一掀,露出了里头一只被五花大绑的鸡。
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白道长家的小徒弟是个实诚人,花红当即拎着铁锤转身就走。
茅屋简陋,却十分干净,梵樾里里外外收拾的十分齐整。
待那小山一样的人影消失在隔壁,白烁长吐一口气,肚子圆滚滚的,“妈呀,可憋死我了……咯、咯……咯、咯……”
这是南海城最城西的地儿,附近都是破烂的茅草屋,白烁用一颗低等灵药从地主周扒皮那换来的。
白烁一句话没说完,满嘴的肉香从喉咙里喷出,连连打嗝。方才吃的太急,噎住了!
“徒儿,灵珠花完了,今儿又得啃红薯了。”
梵樾连忙端起桃花酿递给她:“师父,别急,喝点。”
白烁蹲在院子前,扒拉着两个铜板,苦哈哈望着梵樾。
白烁一大口酒灌进去,才缓回气儿,隔壁已是鸡飞狗跳,骂声连连。
说罢,殿里一铁一山齐刷刷看向木猪。
“快快,关门,免得那花大铁又来找霉头!”白烁连忙撕下两撇胡子,拉着梵樾进了茅屋。
它飞回案桌上踩着小木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见女妖君举着铁手又要扑上来,木猪连忙开口:“不过我知道找到一个人,就能找到他。”
月上柳梢头,世界清静了。白烁泡了个热水澡,穿了件干净的长裙舒舒服服躺在树下看月亮。
一听森简还剩了点香火,木猪又恢复常态,万古岁月,盛衰消亡乃是常事。
安静听话的小徒弟正在认真地给她剥瓜子,月下,少年的侧脸灵秀得如纳了日月的山川一般静谧,月光洒下,他额上细细的绒毛仿佛都瞧得见,白烁一时屏了呼吸,看呆了眼。
“我只来得及救出几个幼崽,在后殿里养着呢。”
梵樾做大妖怪时白烁从没仔细瞧过他,平日里师父长师父短的叫着,她也没仔细瞧过,原来少年生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
“怎么?你熟人?”这来历成迷的猪莫不是和妖虎一族有什么瓜葛?
“师父?”小徒弟一转过头,见白烁怔怔盯着自己,皱起眉疑惑不解。
木猪一向没心没肺,女妖君竟罕见的从这只猪的大眼里看到了一丝伤感。她捏着猪耳朵的手一松,木猪趁机飞到半空中。
“徒儿啊,从明儿起,记得在脸上抹几道灰了再跟着师父出摊。”
木猪小短腿一僵,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妖虎一族被灭了?”
梵樾一脸疑惑,摸了摸脸,“为、为什么?”
“瑱宇和常泉都去了凤岛,要是梧桐武宴结束前殿主还不出现,你觉得瑱宇那玩意不趁机掀了咱们皓月殿抢走聚妖幡?妖虎一族已经被他灭了。”
“你生的太丑了,别吓着人家女君了,咱们还要靠她们过日子呢。”
“我怎么知道,他几十岁的人了,我又不是他娘……”
长成这样子,万一那些女君真给抢回去了怎么办?
“闭嘴,老娘是女人,又不是男的。”
白烁摆摆手,面不改色胡诌,说得半点不违心。
木猪四只小短腿悬在半空,使劲扑腾,“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铁疙瘩你快把我放下来!”
“我可得保护好你的清白,哪天你要是恢复了记忆,不一巴掌拍死我才怪?”
“别装睡了,死猪,殿主到底去哪儿了?”
白烁小声嘀咕,想到小徒弟有天会消失,突然心里有些发堵。
案桌上猪耳朵动了动,被女妖君抓了个正着,正准备掀开眼皮子,就被人扭着耳朵悬在了半空。
“徒儿啊,你什么时候出师啊?”白烁望着月亮,猛不丁开口。
藏山疑惑,女妖君轻哼,“要是殿主真出了事,它还能在这儿做春秋大梦?”
小徒弟脸色一变,仓皇转头,“师父,你不要我了?”
案桌上,木猪靠着龙二驴正睡得香甜无比。
“不是不是,我就这么一说,你迟早要长大的,这人长大了,都是要成家立业的,你总不能一直跟着师父过日子吧。”
藏山脸上的怒气刚升腾出来,女妖君朝案桌上的东西撸了撸嘴,“问问这只猪,它准知道。”
“我长不大。”梵樾腼腆笑笑,“师父,我一直陪着你,师父在哪儿,我就在哪。”
“连你都感觉不到?”女妖君神色一正,摸了摸下巴,“不能够啊,殿主可是半神,他要是死了,三界必有异像,哪会这么风平浪静?”
少年笑容真切,望着白烁满是依赖,听得白烁心花怒放,乌云散去,她一巴掌拍在少年肩上:“乖徒儿,真孝顺,明儿师父赚了灵珠,带你去吃鸳鸯楼的烤乳猪!”
“主人出事了。”藏山皱眉,摇头,“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嗯!”少年开心点头,一脸兴奋。
女君打了个喷嚏,“废话,他要是这么好找,还做什么皓月殿之主,说不定是溜出去玩了,你甭瞎操心了。”
月下,两人倒影成双,温馨得似人间凡世。
“妖界都找遍了,不见主人。”藏山嗡嗡开口,震得殿里灰尘扑扑。
不远处,昏暗的角落里,女妖君戳了戳一旁小山一样严肃的藏山,指了指院里,“山兜子,你说咱们殿主……”她拍拍头,“是不是傻了?”
“山兜子,别转了,转的我眼都花了。”一女君双手抱胸靠在殿门口的柱子旁,打了个哈欠。女君轮廓极为深邃,眉眼锋利,她比寻常的女妖君高出半个头,身上的煞气一丁点都不比藏山少,却极不协调的穿着一身淡柔的鹅黄长裙。
藏山盯着院里傻笑的少年,僵硬地别过了眼。
正殿大门紧闭,藏山在殿里来回走,丈高的身躯踩得石板瑟瑟发抖。
第二日,熟悉的街头,熟悉的两师徒。
妖界,极北之境,皓月殿。
白烁刚指挥梵樾摆好摊子,还没来得及吆喝,一群人站在了她面前。
第四十三章
“你就是白道长?”那人开口,声音沉沉:“会卜算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