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卦之相,大致可作为武者锻炼身体的总纲。
前面六卦,都容易理解,唯独坎离二卦,需要切实的练习方法,细致练习后才能体会,难以言语说清,而戴家的桩功,正是水升火降、坎离相交的典范。
这时,喀纳斯正在旁边,无聊地踢着虎禅从跤场运回来的大铁球。
离者,火也,人之心火,心火降下,肾水上升,即为坎离相交。
“过来,你先摆好我这个姿势,我给你纠正。”虎禅想让喀纳斯试试蹲猴儿的桩功。
坎者,水也,人之肾水,肾脏为藏精之处,肾水足,耳聪体润,骨骼坚固,肤如乳儿;
“尾闾缩回,脊背弓起,两肩松沉,两手相靠,小腹上翻,眼睛微微上瞟……嗯,头心、丹田、脚心要在一个垂直面上……”
震者,雷也,人之两肋,呼吸不断,鼓荡不绝,若沉雷滚滚;
“笃!”喀纳斯刚刚按照虎禅的要求站好架子,却把握不了重心,直挺挺地向后倒。
艮者,山也,人之胸膛,虽有出,而不高,宜宽放而沉落;
“不出所料啊,果然倒了……”虎禅见过戴家门中的弟子,肌肉看起来越是棱角分明,越是站不住,都是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
兑者,泽也,人之裆胯,须得紧凑齐整;
“再让我想想……那还是先除去那三灾厉害吧!”
巽者,风也,人之肩背,宜松活柔顺;
在古典名著《西游记》中,菩提祖师曾警告悟空,须得提防三灾厉害,即天雷、阴火、赑风,体现在人体八卦中,便是努气、凸胸、拙力。如今的喀纳斯,可是“三灾俱全”。
坤者,地也,人之腿脚,厚重宁静以载物,且运转无碍;
虎禅选择了无极桩,让喀纳斯的呼吸从胸口转移到腹部,腹背平顺,再用通臂拳的甩臂功夫,让喀纳斯的肩膀柔顺沉坠。
乾者,天也,人之首脑,刚健纯粹,清澈灵明;
无极桩的动作十分简单,两脚开立与肩同宽,两膝微曲,头心领正,撑拔脊椎填平背后命门,两臂自然下垂,腹部呼吸细匀深长。慢慢地放松身体内外每一寸紧张的筋肉,用以解决努气、凸胸。
人,纳八卦于一身,以乾、坤、巽、兑、艮、震、坎、离,分属身体八处。
这也只是养生的玩意儿,但是若要身体适合练习武术,却是必经之路。
古人制八卦,远取诸相,近取诸身。
甩臂就麻烦些了,两臂抡圆了,如转车轮一般,只不过这两车轮却是逆向转动,一只手臂朝前抡,一只手臂朝后抡,身子如转拨浪鼓一般,腰就如拨浪鼓那用手握住的轴。
天下武术千差万别,但是人与人的身体结构相若,却是有理路可循的。
喀纳斯协调性极好,动作学得很快,但是身子僵硬得厉害。
虎禅在自家的院子里绕圈踏步,整合着脑海里各种功法。
虎禅也不多说,洗澡去了,留下喀纳斯挥着手臂赶蚊子。
已近中秋,渐凉。
解决肩背拙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消耗,将死力消耗得精光,自然就能放松身子。这是笨办法,是狠办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不管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能插手吗?”虎禅挠挠乱糟糟的头发,这类事情是最麻烦的事情,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阿生师父曾在外修行,一走十年,师娘却是在家无怨无悔地照顾着阿生师父的父母以及太师父,觉得师娘真是个十分伟大的女性,相比之下,如此称职的媳妇,可不多见呐。
曾经在学习打法时,无法放松身体,阿生师父就抛了一麻袋的大枣给他,让虎禅搂着走了五里地,自己捏着根收音机天线跟在后边赶。虎禅累得全身乏力,再来练拳,问题虽解决了,可是从此看见大枣就犯恶心。
“越说味道越不对,面笑不动唇,提防有意人!又在打什么坏注意哪!对了,昨儿早上还有件事,师父的儿媳妇跑到跤场来,刚进门就没大没小地叫师父出去,我远远地看,那女人居然指着师父的鼻尖骂骂咧咧的,师父一句话没说,我可从来不知道师父的脾气有这么好呀!这女人怎么这样对待长辈呢……”穆蕴贤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喂……虎禅,起来一下……”喀纳斯艰难地提起肩膀,摇晃着睡着了的虎禅。
“嗯……我觉得,只要黑爷能再活十五年,我可能有点儿把握……”虎禅面皮带笑,不知道想些什么。
虎禅让喀纳斯不停地练习,每甩一小时臂,就站半小时桩,不断重复,却没说重复多少次。喀纳斯持续练习了四小时之后,肩背和腰已经疲惫不堪,只觉得地心引力大了许多,整身子都往地上坠,不断地挥动手臂,又使得气血往手上涌,肿得像对熊掌。
“你这话一说,我忽然觉得你像是大我几十岁呢,找个资质好的,说着容易啊。”穆蕴贤撇撇嘴。
虎禅抹抹脸,爬起来,到卫生间的洗脸台接了满满一盆热水。
“需要面对的总会到来。佛祖找到了彼岸,死了,老子悟透了天道,也死了。既然要解决黑爷的问题,就没必要隐讳,在黑爷的有生之年,为他寻找一个资质不错的徒弟,咱们都尽一份力吧。”
“把手泡下去。”
“虎禅,你这是什么意思?”穆蕴贤有些责怪虎禅的味道。
“有些烫!”
“穆哥,你觉得,黑爷能活到多少岁?”一阵沉默之后,虎禅冒出这么一句显得有些不敬的话,确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给我泡下去!”虎禅抓住喀纳斯的手就往水里摁。
中国跤又是个特别的东西,中国其他各种武术的练习者,都可以称为拳手,唯独摔跤,如果是一个既练拳又练跤的人,哪怕是精通所有的摔法,都没法做一个纯正的“跤手”。
明明只是双手泡在热水里,喀纳斯觉得脊椎顿时热流滚滚,热汗猛地从毛孔里冲了出来,不住地下滴,全身松软无力,却十分舒服。
虎禅之所以能够广泛涉猎,是因为戴家拳法在自己身上,早已刻骨铭心,根深蒂固,不会因旁枝末节而影响了主干。
“虎禅,这样的练习让人全身无力,有什么意义啊?”喀纳斯苦着脸问。
虽说这种做法有很大的弊端,可是更多练武还没上道的人,还没有真正懂得武道精义,贪念极盛,从中国那句老话“艺多不压身”,就可以看出一种莫名的贪念。
“你身上哪块最结实?”虎禅瞟了一眼喀纳斯。
为了让后人将技艺学得精纯,不至于一代不如一代,师父们往往不愿意后人在学艺的过程中白白浪费时间,将本事练得博而不精,所以偶尔会出现排斥别家,或者禁止徒弟们过多涉猎其他的流派。
“嗯……膀子!”
武艺精湛的人,在特殊条件下,或许可以被奉为英雄,但是更多时候,只是一个“手艺人”,继承祖先代代相传的技艺。
“我敲一下行吗?”
都说武术界的门户之见是糟粕,实际上门户之见的存在是有道理的。
“没问题!”喀纳斯狠狠鼓起肩头的肌肉,信心十足地对着虎禅。
“我学跤的时候年纪大了些,要达到师父的程度不太可能了。本来觉得你学得既快,底子也好,找到一个能继承师父技艺的人,我也为他高兴,但是现在我也明白,你有另外的武术道统……”说到这里,穆蕴贤叹了口气。
虎禅抖了抖右臂,松弛一下筋骨,发出“嗵嗵”的闷响,喀纳斯忽然后悔,感到深深的恐惧。
“要是再有为难的事,就改天再说,今天已经很麻烦了。”虎禅嘴上说得难受,抱着虎骨酒嘿嘿地笑。
虎禅的手掌,松松柔柔,不快不慢地随手甩出,磕在喀纳斯膀子上。
“喂!你这败家的东西,哪能这么灌!我有事给你说,放下!”穆蕴贤苦笑着对虎禅脑袋拍了一把。
“……”
“伤好得差不多了吧?这是师父让我给你带来的虎骨酒,泡了好些年了,很难得的,强筋健骨,舒筋活络,不要让伤处留下后患。”穆蕴贤刚从包里拿出来,虎禅看见好东西,又是一把抓过去,拧开盖子就一大口,简直就是“土匪下山”。
“喂!怎么坐下了!起来,给你揉揉!”
“确实有些为难,我也还在努力学习中,说起来,还没有教人拳法的资格呢。”虎禅皱着眉头。
“噢!”过了好半天,喀纳斯才发泄出疼痛的吼声。
“行了,坐下吧,由他们闹。”穆蕴贤拍了虎禅一把。
“明白?”虎禅盯着喀纳斯。
“中午请你吃饭!请你吃饭!喂!你只穿了内裤!别跑出来!”卫峰推着喀纳斯嚷嚷,一阵风般跑出门去。
“明白!”喀纳斯狠狠地点头,移动了一下屁股,离虎禅远点儿!
“大爷的!我说你怎会如此高尚!原来又是在猎头!我不教啦!”虎禅从沙发旁摸出一根鞭杆猛地蹦起来就要打。
卫峰办事雷厉风行,没几日便拿到了摔跤社的注册批文,还要来了场地,买齐了跤衣以及训练器材。
“对了,一会儿我去跟校团委注册一个‘摔跤社’,你来当外聘教练,过两天安排个开张仪式,我们去请领导来剪彩,动静弄大点儿,至于学费收入……”
“啊!今天终于可以推出新教练了!哈哈!来了!”卫峰老远看见喀纳斯走过来,只是越是走得近,越觉得奇怪。
“是啊!真谢谢你们!”喀纳斯十分高兴。
“哈哈!猩猩!你走路像个猩猩!”卫峰捧腹大笑,正在好奇喀纳斯这几日受到些什么非人的折磨。
“哈哈,他答应了!好啊!”卫峰拍着喀纳斯的肩膀,以示鼓励。
喀纳斯勉强堆出一脸的苦笑——体型魁梧宽大,两条大粗胳膊垂在两旁柔软地晃荡,十足的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