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从邮亭里传出:“曹子建《七哀诗》云:‘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倒是应了今日的景致了,风荡一花,遍野飞尘,煞是醉人!”声音柔柔的,听着像山谷里静静流淌的干净泉水。
马儿信步游缰,野风吹得游人醉意蒙眬。张松扬了马鞭,赶着四方飞来的飞絮,睨到前方似有一座邮亭。一棵梨树掩映了半边亭台,满树的梨花簇簇向阳,微有一些花瓣随风飘飞,一瓣瓣在半空浮动,很久才落下,倒像是一幅极美的图画。
“说起这首诗,我却喜欢另一句,‘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反复吟哦,却有一种凄婉缠绵之感,亏他怎么想得出!”另一个声音跟着说。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张松附庸风雅地吟了一句诗,想着自己自负学富五车,风雅有量,却被一帮草莽讥诮,不禁又恨又恼。
“可叹这些令人欲罢不能的佳句,全给曹子建占了!”那干净的声音不胜艳羡地说。
可是气性发过,只身走离荆北,才发现自己的意气用事封堵了自己的后路。想回成都,但如何面对刘璋,尤其是面对益州那帮早就视自己为眼中钉的大小臣僚;想返回襄阳,可到底忍不下这口气,何况人家说不定对于自己的出走抚掌欢庆呢,何必去碰一鼻子的灰。
“曹氏三父子都做得一手好诗,曹操雄浑大气,曹丕容若深情,曹植华茂雅怨,各占一魁,同得风流!”那另一人也是满口称赞。
张松自然看出了这帮武将的厌烦心思,只是因着想达成两家交好的愿望,才一次次忍住那屈辱感,直到前日被曹仁手下的一帮莽夫死命地嘲笑了一番,终于忍无可忍,不告而别,索性绝了这邦交游说。
那干净声音啧声一叹:“诗倒罢了,文章也是极好,近闻曹子建新作《铜雀台赋》,文辞华美,好不喜欢!”
后来曹操撤兵返回许都,他则被晒在襄阳,想着临行时对刘璋许下信誓旦旦的承诺,说什么必定给西蜀带回一个强力屏障,如今人家却把他当作灰尘,随意地掸在角落里。他一向自负,不想功败垂成,也没脸回去见刘璋,便滞留在荆北,想相机游说曹操手下众将,给他搭一个通向许都的桥梁。但令他沮丧的是这帮人除了曹操,谁的面子都不给,见他无日不在荆北出没,都当他是吃白食的闲汉,嫌弃他话多,爱掉书袋,不入这帮武将的耳。
“你可记得,左右无事,不如吟唱一番如何?”
他奉了刘璋之命,从建安十四年初便在荆北一带活动,原想将西川沃土付于曹操,找上这么个有实力的大靠山,一能抵御汉中张鲁,二能护住巴蜀丰乐。不料他去的时机不对,当时曹操刚刚兵败赤壁,无心西向,整日心思都在应对荆南的刘备和孙权。他去了也不先提投诚,却留了个心思想观察一下曹操,哪想曹操还以为他是刘璋遣来打秋风的,对他爱理不理,加之他自负才学,不免言谈孤傲了一些,更为曹操所不喜。
干净声音轻轻咳嗽一声,听得衣料的窸窣作响,像是那人在亭中缓缓行步,悠扬如曲的声音流畅地荡在了风里:
张松倏地笑出了声,自言自语地说:“对对,曹操就是不识好歹!”忽又想到大事未成,而自己竟有闲心调侃,甚觉笑得没味。
从明后而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忽然闪出四个字:不识好歹!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一路怏怏无神地行来,暖风吹得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乍想起这一年多以来的遭际,不免生了三分气,又添了三分愁。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张松松松地挽着缰绳,坐下马儿撅着头颅,走得有气无力,身后的随从也一脸的没精神。在此光明如水、繁花盛开的季节里,这一行人是如此不合时宜。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风光无限好,只是心不惬。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阳光融融,四野开满了鲜花,白的、黄的、红的、紫的,色彩斑斓,犹如一只只展开翅膀的蝴蝶,轻轻盈盈地停在萋萋芳草之间。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路途很长,蜿蜒成一条黄色的河流,马蹄踏在道上,颠颠地抖得身体疲惫虚弱。
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而获逞。
“请孔明与庞统布局,守株待兔。”庞统说,眼睛明亮如星。
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
“士元要我做什么?”诸葛亮被勾起了好奇心。
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庞统笑吟吟地看着诸葛亮:“无他,区区小谋耳,只是此事统一人断断行不得,还得劳烦孔明襄助!”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士元是何主张?”刘备越发疑惑了。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
庞统露出狡黠的笑:“张松在襄阳盘桓近两年,他投诚曹操之心可见一斑,也不知受了何等屈辱,方才决绝离开。统猜他此际既羞于回益州复命,又痛恨曹操轻薄士子,只怕胸中横着一股戾气,我们便从此戾气入手!”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
“士元但言!”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王。
庞统道:“主公,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主公可否采纳?”
“好!”另一人抚掌称赞,“果然朗朗上口!”
刘备轻轻一击掌:“好,刘璋特使到底被曹操撵走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他沉思着来回踱步,“如何将张松请来公安,又不让他生疑,却是很棘手。”
“好个什么,像这等无病呻吟,溜须拍马的文章,乡里村妇一日也能写上十篇!”刺耳的反驳压住了亭中的赞誉。
诸葛亮道:“正往南下,二三日内会途经江陵,他走得不快,似乎心有不惬,也许还在观望。”
张松行马至于亭边,隔着那梨树大声说话,马鞭唰唰地甩在空中,竟是气得面皮发红。
刘备像忽然收到了万金赏赐,眼底闪烁出一片激动的光芒:“是么?他现在何处?”
亭中之人回了一下头,参差树枝遮住了他们的脸,那干净声音问道:“哦?先生何以有此论断,倒让在下迷惑了。”
诸葛亮肯定地说:“有!”他敛住笑容,严肃地说,“主公,北边刚刚传来消息,张松离开襄阳了。”
张松傲岸地哼了一声:“曹植之才大有被世人吹捧之虚妄,无论诗文皆流于骈丽,大而无当,空而无实,这三父子的诗文也就曹操的勉强可看,但也难成大家!”
一席话说得众人皆笑,刘备笑问道:“有事么?”
“莫非先生以为曹子建《七哀诗》不好么?”
诸葛亮见这两人熬着酒糟似的红眼,脸上却盈着兴奋的红光,案上摆着已冷硬的肴馔,不禁笑道:“亮还担心主公已歇下呢,我来之前卜了一卦,为革卦,爻辞‘巳日乃孚’,颇让我不能明了。此时见得主公与士元情形,方知‘巳日’之爻不虚也,待得明日金乌现身,主公与士元方罢言复家也。”
“不好!”
“孔明?”刘备又惊又喜。
“那么先生以为怎样的诗文才叫好?”干净声音很诚恳地问。
刘备应了一声,流泻的月光是涨起的潮水,涌出一个白如明玉的影子,竟然是诸葛亮。
“仅以《七哀诗》为证,同一诗名,王粲王仲宣所作则强过曹子建十倍!”
有人轻轻敲门。
“先生可否吟诵一番?”干净声音认真地说。
刘备顿时大笑:“好一个舍命陪君子,也罢,刘玄德当往而不顾,与君共勉!”
张松清了清嗓子,马鞭向天空一抛,朗声颂唱道:“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庞统笑道:“主公无倦意,统岂敢生疲沓,今夜舍命陪君子!”
亭中人似都在频频点首,那干净声音说:“先生可否赐教一二,二诗相较之优劣!”
刘备笑着摇摇手:“我此际睡意全无,还想与士元彻夜畅谈,但恐士元倦怠,故而迟迟不敢相留。”
张松毫不推辞,脱口便说:“王仲宣之诗沉痛哀挽,痛悼生民之罹乱,悲切社稷之崩塌,满纸是泪,情深如海;而曹子建之诗,堆砌辞藻,咬文嚼字,无病呻吟,除了负一风流令名,便是个空壳子!”
庞统笑了笑,望着窗外已微露晨光的夜景:“天色已晚,主公还是早些歇息,今日作罢,不可再说了。不然天光放亮,耽搁了主公就寝,庞统罪莫大焉!”
“果然!”亭中两人一起击掌,那干净声音由衷地赞道,“先生品诗有高见,我等今日才知诗文真谛!”他恭敬一拜,“先生可否进亭一叙,我等粗知诗文,幸逢先生博学,望不吝赐教!”
“今日与士元一番恳谈,令吾茅塞顿开,如饮甘泉,久久不能自已!”他诚挚地说。
那另一人也躬身下拜:“愿先生不嫌我等叨扰,折节而指点迷津!”
他回过身来,却看见庞统在喝水,这一日不眠不休的恳谈,彼此早已口干舌燥,这会儿停顿下来,才感觉出身体的异样。他不禁一笑,也去取了水润口。
见他二人谦诚,又想着左右无事,正想借着说诗文发泄胸中愤懑,张松爽快地说:“好!”他一纵下马,撩开修长交错的梨树枝干,跨步登上了邮亭。
习习晚风扑面而来,刘备却感觉不到凉意,兴奋的燥热感仍在四肢八脉燃烧。他和庞统从白日青光之时促膝而谈,七八个时辰过去,两人废寝忘食,不知时间过往,此刻竟是星垂平野,暮色四合。
亭中两人见他豁达,都喜得交手行礼,张松抬目细细一打量,那两人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黄衣,皆是骨骼清奇,容止可观,令人过目难忘。
灯焰微暗的屋里,一直在窗外逡巡的月光毫不犹豫地跳了进来,仿佛忽然丢入的一件银丝编织的衣衫。屋里的烛火被深情的月光凝眸,害羞地眨起了眼睛。
“先生请坐!”白衣人伸手一请,手中一柄白羽扇扫去亭中石墩上的灰尘。
三人笑声不断,轻踩着白玉般光洁的青石地,阔步走入了一片灿烂的阳光里。
张松也不谦让,大剌剌地坐了下去,举手向上一拱。
他一手握了庞统,一手握了诸葛亮:“走吧!”
白衣人轻柔地一笑:“先生刚才说,曹氏父子诗文只有曹操勉强能看,却不知为何作此断语?”
“都别谦虚了,一条龙,一只凤,都是大才!”刘备笑眯了眼睛,“水镜先生曾言,‘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我刘备何德何能,竟能同时得到龙凤!”
张松“咯咯”冷笑一声:“我说曹操诗文勉强能看,还是给了他两分薄面。曹操做诗喜自夸,爱把自己比作圣贤,满篇一股矫揉造作的假豪情。豪情原为天然,若是真英雄,举手投足间自有不可阻拦的凌云气概,可如造作英雄气只会令人作呕。还有,曹操人品太差。诗文之好,三分在才华,七分在品性,才华再高,而品性低劣,诗文品级自然减损,因此曹操不能成大气!”
“孔明若是雕虫小技,庞统便是微末尘土,不值得一提!”庞统笑着一摆手。
白衣人和黄衣人听张松下死力地贬低曹操,两人对视了一眼,白衣人静静笑道:“如此说来,好诗文还需和人品相连么?”
能得庞统真心服膺,诸葛亮不由得感慨:“士元过谦了,诸葛亮只会使这等不入流的雕虫小技,士元经略大谋,才是安国正道!”
“那是自然!”张松迅即应道,“曹氏父子自负才干,却无君子谦逊之风,曹丕曾作《周成汉昭论》,将曹操比作周公和霍光,父子同气相求,互相吹嘘,不谦恭、不逊让,文品差得如此,还写得出什么好文章!”
庞统忽地转到诸葛亮面前,那素日里的跋扈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诚心地说:“庞统到今日才知道孔明苦心,孔明欲显庞统钝才而激将庞统,统身处孔明断谋中而不知计。孔明果然才略高于庞统,龙凤之称,龙在前,凤在后,庞统心服口服!”
白衣人仍是笑意满满:“先生好一番激切言辞,在下窃自推敲,依先生之立论,好诗文除文辞流丽,意境深远,还在一风骨耳!”
“好,好!”刘备大喜,捉住庞统的手重重地一握。
“对,正是这风骨!”张松一拍手,“无风不成文,无骨不成质,缺了风骨,莫说写不出好文章,连人也一发做不得了!”
庞统整冠修容,恭恭敬敬地给刘备拜下:“庞统半生书剑飘零,欲寻一明主报效平生所学,今日得将军不吝赏识,庞统心何快然。愿自此相随左右,不离不弃,尽效犬马之劳!”
“借先生之断,在下也插一句,”黄衣人说,“风骨奇高可为史官,风骨刚正可为忠臣,风骨疲软是为奸猾,风骨缺残是为小人,有什么风骨写出什么诗文!”
刘备虔诚地说:“士元可愿与备并肩而驱,辟疆土、创基业,共谋远志?”
“说得好!”张松大觉快慰,那胸中积郁许久的块垒渐渐松动。
庞统唬得哪里敢受,搀着刘备的手,满脸惶急地说:“何敢受此大礼,庞统恃才傲物,不识好歹,有此蹉跌,方知锋芒乍露,必遭摧折。凡事当脚踏实地,小而不立,何以创大!”他一面说一面悄悄看了诸葛亮一眼,目光里含了钦佩的笑。
白衣人微微笑道:“孔子有风骨,困厄成《论语》,百代之下令人向往;太史公有风骨,身残著《史记》,后世之人悚然动容,这便是铮铮风骨,百折不挠,泰山压顶亦不退缩!”
刘备慌忙扶住他的手:“士元何须如此,说来是刘备不识才干,有负士元,险些失去你这大才,备向士元赔礼!”他说着真的向庞统长揖下拜。
“正是这话!”张松越发爽快,直觉得今日邮亭一遇真是人生快事,一扫那许久以来覆盖不去的阴霾。
庞统又惊又喜,再也不敢倨傲不羁,敛了满脸的谦逊,深深一拜。
“先生数语开茅塞,令我等心中疑虑顿消,以后读书必要寻此风骨,少读靡丽空谈,多览经世言论,方不负前人风骨之文,也不至被今人无风骨之文辞迷惑心智!”白衣人诚挚地说,和黄衣人俯身一拜。
“士元若是继续做县令,奈刘备何,欲让天下人都骂刘备有眼无珠,放着大才不用,致其委屈么?”一个洪亮的声音铿然响起,绛红的身影仿佛被风吹入的火焰,刘备大笑着从门后走了进来。
张松抬手:“我何能教二位,却是二位教了我!”他见二人气度雍容,谈吐不凡,不免生出结交的意思,笑着问道,“荒野相遇,也是莫大缘分,斗胆一句,不知二位名姓?”
“为何?”庞统一疑。
“在下诸葛亮!”
诸葛亮一笑:“只怕士元不能再治耒阳了!”
“在下庞统!”
庞统霎时百感俱陈,将手里的卷宗一放,抬起诸葛亮的手:“孔明不必谦礼,统治县一月尚有纰漏,再给统一年,我定让耒阳真正大治,那时孔明再来检验!”
张松惊讶地弹跳而起:“莫非是‘卧龙’‘凤雏’?!”
“诸葛亮服了!”诸葛亮诚恳地拱手一拜。
两人都是一笑,白衣人谦逊地说:“不才正是!”
庞统哑了嗓子,一时竟冒不出一个确切的字眼,只看着诸葛亮微笑的脸仿佛暖风绽放。
张松摇头大叹:“奇遇啊奇遇,竟让松在此荒野遇见当世两个大才,真真不虚此行!”
他转过脚步,熠熠的目光盯着庞统:“这正是县令治理之功!”
“先生名姓可否一告?”诸葛亮用心地说。
诸葛亮笑道:“观一吏治事,未必要看其卷帙公文,处处皆能见真章!”他抬起羽扇轻挥,“县府外,再无百姓聚首,可知一县冤情已平,百姓清平无事;县府内,再不闻醉歌狂吟,不见尸位之吏,可知僚属心系于政,处处为公!”
张松收了傲容,抚掌道:“不才益州张松!”
“看了?”庞统愕然不知所措。
诸葛亮和庞统都面露惊异,诸葛亮欢喜地说:“原来阁下竟是张永年先生!”
诸葛亮慢悠悠地踱了一步,目光在县府的里里外外浏览了一边:“我已经看了!”
庞统也是喜滋滋地笑道:“早知道是张先生,我等何敢班门弄斧?谈什么诗文学问,自当请去城内盛宴款待!”
“那你为何不看?”
“怎么,你们……”张松听得迷迷糊糊。
诸葛亮笑着摇头:“士元有心做事,定然不负深望,亮岂能生出怀疑!”
诸葛亮歉然笑道:“见谅,我等听说张先生离开荆北回返益州,皆因一直久闻张先生大名,恨不能谋一面,又无尺素传心曲,只得在此等候,指望能侥幸遇见,以表我等倾慕之情。幸而苍天垂怜,竟得此奇遇!”
“为何不用?”庞统疑惑地蹙了额头,“莫非孔明信不过庞统?”
张松呆了呆:“你们原来在等我?”
县丞抹着一头的汗,应诺着便要去抬卷宗,诸葛亮却喊道:“不必了!”
“正是!”庞统兴奋地说。
庞统自傲地仰起脸:“我还怕你不来呢!”他招手叫过县丞,“把这一月处理的卷宗都抬进来,让诸葛军师过目!”
“其实,”诸葛亮和缓地说,“是我主公仰慕先生,又不知先生行马何方,便让我二人在此打个前站,他处路口也有人迎候。不曾想,倒让我二人捷足先登了!”
“士元期盼亮来么?”诸葛亮微笑。
原来是刘备想见自己,张松默默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在曹操处一年多来无人问津,如今被人家扫地出门,穷途末路时还有人惦记自己,不禁冉冉生出无限感动。
庞统舒了一口气:“你来得正好!”
“松何德何能,得刘将军如此厚爱!”张松说得有几分激动。
堂上日光倾斜,晕出一张含笑的脸,白羽扇从半边肩划下,映着清水般的阳光,显得格外地轻逸美好。
诸葛亮一笑:“主公爱惜人才,张先生乃鼎鼎名望的益州博学大才,早就有心结识,主公吩咐,必要将张先生接到江陵,备薄酒聊表寸心!”
他穿过石墁地,踩着满地阳光的碎末,仿佛脚底加了弹簧,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起劲,刚进了大堂,还没将手里的卷宗放下,人却是一呆。
庞统殷切地说:“张先生,请随我们同去江陵吧,主公现在堂上静候,荆州大小僚属也当陪席!”
庞统兴冲冲地跨进了县府,手里卷着一扎竹简,后面跟着的县丞跟不上他的脚步,小腿飞转,跑得气喘吁吁。
张松怔怔地没说话,心里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有着潜藏的怀疑。亭台周遭微风拂阑,嫩白梨花仿佛轻梦坠落,良久的沉默后,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终于作了决定,用力一挥手,大声说:“好,我就走一趟江陵!”
正午时分,太阳高高悬于天空,明镜似的照出明晃晃的四野,偶有风拂过,袭来满身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