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裴谈眉心皱了皱。
这条街上的冷冷清清,和这些灰突突的建筑之间似乎形成益彰。
荆婉儿眼中狡黠更深,“大人看不出来吗?”
裴谈就跟着她绕过了整整一条街,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了面前的建筑。
裴谈慢慢看向少女的脸。少女似乎有些得色的,但她终究还是上前,指了一下眼前建筑的屋檐。
却见荆婉儿迅速转身离开酒楼,裴谈不知所以,只能先跟上。就看荆婉儿熟练地走街串巷,她一个宫女,对长安城里这些巷子,却好像比深宫内院还要熟悉。
屋檐的模样如此熟悉,似乎刚刚才看到。
她于是眨了一下眼:“大人跟我来吧。”
裴谈眼中骤然收了一下,荆婉儿这才道:“这里是酒楼的后墙。”
荆婉儿垂眸,知道这样的事情,一位贵公子是无论如何想不出办法来的。
长安城的建筑鳞次栉比,应该说,大唐实在太大了,这些建筑哪怕紧挨在一起,前门在这条街,后墙,却已经是另一条街上了。
裴谈听见声音看了过去。
裴谈绕过弯了以后,看到荆婉儿已经踩了踩墙根底下的石头,冲着裴谈挤眼睛:“大人就和婉儿一起爬墙吧。”
荆婉儿望着裴谈的脸,见他许久不动作也不说话,不由就噗嗤一声。
就算是在酒楼门上贴了封条的那些人,也绝对想不到要看酒楼的后墙。
可是大门已经被贴了封条,周围倒是没有人看守,可要是他们明着撕了封条进入,只怕今天这身打扮也白费了。
现在爬墙,就是进入酒楼的最好办法。
现在不能明着查,权宜只能学一下微服私访。
裴谈一时没动,他看着荆婉儿,见到少女两只脚互相一踢,泼辣地踢掉了鞋子。
两人抬起头,酒楼的招牌在头顶格外显眼。
高头履实在不利于攀爬,显然荆婉儿连这都注意到了。
“到了。”
而裴谈脚上,俨然是一双靴子。
裴谈幽幽看着少女的脸,见她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裴大人在沉积冤案面前可面不改色,面对这一堵高墙,却是难迈出脚步。
那时候她跟范文君这对黄泉鸳鸯,只能成为被权贵玩弄彻底的牺牲品。
荆婉儿望了裴谈片刻,忽然手脚并用攀上了墙根,并回头一笑:“那婉儿就不等大人了。”
“非常之事,也用非常手段。”荆婉儿忽地就一笑,凝望裴谈,“此冤情若是不能够昭雪,林姑娘一样会走上绝路,且比大白于天下后,死的更加孤单和不甘。”
不过眨眼间,少女已如男娃一样蹭蹭爬到了半人高处,裴谈忍不住迈出一下步子,也不知是想拦下荆婉儿还是什么。
裴谈许久没说话,为了达成目的,君子的做法是徐徐图之,只有小人才会不择手段。
可那厢荆婉儿,显然已脱缰自由,她把裙角都系在了自己腰间,手上趴着墙上的土灰,脚上的白
荆婉儿眸色黯淡一下。
袜更是已经脏的和泥里滚过一样。
林菁菁方才是真心想要死,若是方才阻止不及时,岂非真的酿成惨祸?
难以想象若她还是京门千金的身份,这般作为又有多惊世骇俗…
荆婉儿清了一下嗓子,继续盯着裴谈若有笑意道:“只是婉儿眼中的大人,温和宽厚,绝对不是向人的心口捅刀之人。”
正因为荆婉儿爬墙的太熟练了,让裴谈看着简直便是从小才能练就。
“只不过是什么?”裴谈饶有兴致。
荆婉儿手扒到了土墙的顶端,脸上一喜,心中便松快,当即一个纵深直接跃上了墙顶。墙内,的确正是酒楼的院落。
“方才大人故意做出要放弃此案,且无能为力的样子,实际却是为了让林姑娘绝望之后,唯一按着大人的路走。婉儿唯一没想到的只不过是…”
一口古井在那里,旁边是倾倒的木桶。半天便已没了人气。
密室里对林菁菁说的话,不像是临时起意。
她慢慢在墙头转身,看着依然站在地面上的裴谈:“大人,您真的不想上来亲眼看看吗?”
荆婉儿很快一本正经:“没什么,只是婉儿刚刚才对大人刮目相看。”
底下,裴谈捏住了自己的手心。
裴谈更加眯眸,“你笑什么。”
“等我一下。”
荆婉儿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不由就笑了。
荆婉儿站在墙顶上,不由睁大眼睛,看见底下那个斯文君子的大人,弯下腰,慢慢脱下了他的两只靴子。就这样、穿着白袜的两只脚,有些不自然地站在墙根地上。
二人这样玄妙的关系,主仆又不是主仆,官民又不是官民,即便贵为大理寺卿,对于荆婉儿这个来自深宫的小宫女,似乎也够不上威胁。
然后裴谈似乎静默了那么一秒,酝酿情绪,慢慢伸手扒住了墙。
“为何不能说。”裴谈拢袖,反倒坦然。
这样的场景,荆婉儿一眨不眨地看着。
荆婉儿不期然撞到一双深眸里,很是心里惴惴了一番。良久她也试问一句:“大人真要婉儿说吗?”
裴大人于爬墙一道,自然不很是精通,爬的也没有荆姑娘那般利落霸道。不过这面后墙,说到底坑洼不平,具备了一切好攀爬的条件。
“说。”裴谈转过身看着少女。
所以尽管磕磕绊绊,路程险阻,裴大人依然在稍长的时间后,抵达了墙顶。
“奴婢没有…”当宫女这么多年,荆婉儿早就习惯了口是心非。
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把他拉上了墙顶。
荆婉儿当然有话,只不过这话从刚才就哽在喉头,不知怎么说罢了。
“大人。”荆婉儿温和笑着看他,“您一定是长安唯一一个欣赏过墙头上风景的人。”
倒是裴谈淡淡问了一句:“你有话想说吗?”
长安城的人就好像井底里的蛙,都会以为自己待着的一方井内就是全部。只有像是裴谈这样哪怕仅仅爬上的是三尺城墙的高度,已经是“一览众山小”。
也是直到离开逼仄的人群,荆婉儿胸中那种浊气仿佛才舒展一些。只是她看着裴谈,若有所思的神情出卖了她。
脚下这长安城,以为是天下的大唐、最大的长安,一下子仿佛也小了。
两人都穿着大氅,走在长安的街巷中。根本没有人多注意到一眼。
荆婉儿已经观察好了院内地形,“底下是一堆草垛,我们跳下去没事。”
“走。”裴谈说道。
她说着看向裴谈。
荆婉儿也不由抿下了后面的话。对于裴家公子来说,其实这样的浮名,或许早就不需要了。
这墙的内壁被打磨过,光滑的爬不下去,唯有向下跳。而墙根底下,果不其然堆着草垛。
裴谈没有言语。
跳到草垛上,最多狼狈一点。
“大人在长安辛苦积攒的百姓间的口碑,就这样被他们践踏了。”荆婉儿看着城门口的人,说道。
“那、还是婉儿先跳?“少女忍不住就狡黠看着眼前的大人。
不少确定名落孙山落榜的考生,如惊弓之鸟连夜离开长安,城门处设置了三道关卡盘查。
裴谈从少女脸上的神情怎会不知,他喉头动了几下:”一起跳。”他已经能看出,底下这草垛堆得很松散,如果是一个人先跳,一个人后跳,先跳的那个人必然会把草垛破坏,那么后跳的人失去草垛的缓冲保护,势必受伤。
韦玄贞接管大理寺后,是用大理寺的名义,在街上四处抓造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