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她的笑影,裴谈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裴谈却看着她嘴角粘上的红薯泥,大口吃的话这就是下场。
他抬起红薯,也咬上了一口。
荆婉儿没办法,自己就大口咬了下去,满足感充斥味蕾,她忍不住冲着裴谈咯咯笑了几声。
荆婉儿愣了一下,盯着裴谈,忽然就指着他的嘴角大笑:“公子,你的嘴啊哈哈哈……”所以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嘴角,却盯着别人的嘴角咯咯大乐。
裴谈看着比他巴掌还大的红薯,明显下不去口。
裴谈不由翘起唇,从袖子里把手帕拿出来,替荆婉儿仔细把嘴角擦了。
荆婉儿忍不住道:“公子,红薯就要大口吃……才有滋味。”他那样吃的话,要吃到什么时候。
荆婉儿笑声戛然而止,呆了一样站着动弹不得。
裴谈这时也咬了一口,却小口嚼着,慢慢咽下去。
裴谈擦干净,就收回手帕,“好了。”
就这么,荆婉儿三下五除二就去了皮,放到嘴边啃了一口。甜软濡糯,红薯果然是最美味的食物之一。
荆婉儿目光凝在裴谈脸上,裴谈深深看她一眼,却转身向前走,“走吧。”
荆婉儿果然接住。
荆婉儿怔了一阵,有些微颤地抿起薄唇,立刻迈脚跟上了他。
裴谈在这笑容下晃了一阵子,顿了顿,还是慢慢接过来,又慢慢,把自己手里的红薯递过去。
繁华如盛,裴谈领着婉儿,穿行在无数市井人声鼎沸中,仿佛最烟火气,最平常的那一种世俗。但这种东西,却是荆婉儿跟裴谈都没有体验过的。
裴谈转过脸,就看到她笑盈盈的面孔。
“胭脂!胭脂!新鲜到货的胭脂水粉!”
荆婉儿把手里剥好皮的红薯整整递过去,微笑:“公子吃我这个吧。”
小贩卖力吆喝着。
不知道裴大人……平常有没有机会吃到,带着皮儿的红薯。
“公子!买簪子吗?”
荆婉儿顿时明白过来。
小贩惊喜的目光看向裴谈,裴谈又停下了,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珠钗和簪环,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一只鸽血色的长钗上。
荆婉儿抬起手指把红薯的皮一点点剥下来,正要吃,余光看见裴谈盯着油纸包,却不动弹。
小贩那个眼尖,赶紧地双手捧了起来:“公子,是要这个吗,哎哟这个可是极品啊,您瞅瞅这成色?”
荆婉儿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心里也是暖融融的,“谢谢公子。”
裴谈已经拿过那只长钗,转脸看了看荆婉儿。
裴谈将其中一个红薯,递给了荆婉儿。
荆婉儿一身太素了,而且头发上唯一一支赞子还是木头的,甚至都旧的褪色了。
裴谈从腰间取出银子递过去。
这只鸽血色的长钗,这样的颜色,才正好配得上荆婉儿的正当韶华。
“好嘞,您稍等!”小贩麻利地抄起夹子,从烤炉里夹了两个红薯出来,放到油纸包上,就递给裴谈,“客官,二两银子。”
荆婉儿看着裴谈拿起那只长钗,早就不自在了,尤其是裴谈将长钗放到她的发边,似乎在看好不好看。
裴谈停在摊位前。“来两个。”
答案自然是,好看的。
“番薯!番薯!公子,来个番薯吗?”小贩亮晶晶的目光盯着摊位前走来的身影。
这样的颜色,果然是很衬她。
果然卖什么的都有。已经闻到了一阵阵飘来的诱人烤红薯的香气。
裴谈转身对小贩:“就要这只了。多少钱?”
裴谈带着荆婉儿向前走,沿街的小贩开始叫卖。
真是阔气,小贩满脸堆笑:“十两银子。”
天空中,飘着孔明灯。
荆婉儿这时终于忍住了不安开口阻止:“公子,真的不必给婉儿买东西……”她哪有那个资格?
这是荆婉儿没有见过的长安,天下人吾往矣的那座神都。
裴谈握着钗子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什么,望荆婉儿:“是不是不喜欢?”
长安的夜市遍布八条大街,每条街都热闹非凡,所以人流才会被分开,繁华又不失秩序。
他确实该征询一下荆婉儿的意见才是。
裴谈似乎颔首,才转身道:“我们走吧。”
荆婉儿却被问的哑然,小贩在旁边吹捧:“姑娘当然喜欢,瞧,都喜欢的说不出话了。”
荆婉儿居然下意识捂了捂肚子,他们没吃晚饭就出来,又在人群中挤了这阵子,当然是腹中空空。
荆婉儿:“……”
裴谈轻轻问她:“饿了吗?”
裴谈再次从腰间取了一锭银子递过去,小贩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必要的谨慎总得有。
裴谈握着那只长钗,转身望着荆婉儿,将那只长钗端端递了过去:“我知道,你的生辰刚过了没多久。这只钗子,就当是……贺你生辰。”
这样的地方,如此人多眼杂的公开场合,自然不能这样轻易一句就把裴谈的身份给叫破。
裴谈的声音轻而温润,一句生辰出口,荆婉儿像是被猛地戳了一下,她面色苍白看着裴谈。
荆婉儿一下就回过了神,心念电转,她嘴巴动了动,再出口就已经是:“公子。”
荆婉儿的生辰,是在约莫两个月前过去了,不过那时候她还在前往长安的路上。
周围人声鼎沸,好在荆婉儿这一声称呼,都被淹没在人群里。
裴谈怎么会知道她的生辰?
裴谈眸子如带着这夜色星子,幽邃深远,他对荆婉儿道:“别叫大人。”
不过荆氏被赦免之后,恢复户籍,所有档案都归于宗正寺。裴谈只要调出荆婉儿的户籍档案,这些自然都能通晓,只是,只是裴谈为什么要……特意去查这些?
半晌轻轻地道:“多谢大人。”
良久后,小贩盯着裴谈和荆婉儿两人并行离开的背影,这一看就是互相倾慕的两个人,中间却像是故意遮了一层窗户纸……
荆婉儿低头整理衣裳的手指就微微僵。
如果真要逛遍长安八大街,怕是到天亮也逛不完,不过这才是长安夜市的魅力,叫你无论如何流连忘返。
只见他替荆婉儿扶了扶钗,重新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绾了上去。
有几双眼睛,在掠过裴谈和荆婉儿的面孔的时候,如同蝎子一样顿住了。
趁着她低头,裴谈看着她,伸出手,握住荆婉儿头发上的木钗。
“那个,是不是那个‘瘟神’?”一声幽森森的问话响起。
荆婉儿赶紧用手拍了拍衣服,整理整理。
人群中这几人死死盯着裴谈和荆婉儿的身形,目光中闪出狠毒。“是裴谈?他居然带了一个女人出来?”
刚才一番拥挤推搡,都显出了几分狼狈像。就连头上的鬓发,也都散了几绺下来。
有人狡猾发现什么:“裴谈那个护卫,似乎并没在身边?”
荆婉儿顿时有所感,一怔之后掩下了眼中的情绪,低头就看见自己凌乱不堪的衣服。
“小心点,他可能隐藏在周围。”毕竟这是极有可能是事。
裴谈松开了荆婉儿的手。转身看向她。
有一人阴森森桀笑:“不可能,我从上一条街跟着他们,已经跟了一路了,只有裴谈和这个女人。”
荆婉儿都有点满头大汗,“大人。”
如果真埋伏在周围,他们肯定发现了。
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集市。而那些拥挤的人潮,都朝四面八方分散的涌去了。终于不再是那么人挨着人了。
这几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眼前,顿觉豁然开朗。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说明裴谈落单了?
裴谈带着她,直到转过了一个街角。
平时裴谈身边滴水难进,大理寺戒备森严,裴家养的护卫又强到变态,根本没法接近裴谈。
难怪裴谈要牵着荆婉儿了,这周围摩肩接踵,各种人流横冲直撞,一不小心怕是就要被冲散了。
“那女人是李大人要的。”说话的是为首的首领模样。他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如果我们把这个女人带走……李大人会不会奖赏我们?”
若不是身旁有裴谈,她怕是真要辨不清方位。
其他几人,神色各异,有人是忌惮,有人却是明显的心动。
她算是感受到何为万千灯火,这深夜一点都不暗,被照的透亮。
他们其实都是道上接单的雇佣杀手,替李家办过不少事。
荆婉儿感受着四周的人海流转,仿若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可我似乎听说……裴谈会武功?”有人迟疑,即便没有护卫在身边,裴谈自己也不好对付吧?
裴大人乘月夜游长街。……
首领却盯着裴谈背影:“他一个文弱公子,看他那样子,就算会一点武功,最多是个花架子,难道我们哥几个刀口舔血的,还不能对付他?”
所谓,沈少卿挑灯夜读案卷。
他们从来不相信世家公子真的有人能武功厉害。
沈兴文看着衙役收拾,笑得悠然自得,回来?这良辰美景的,月色正美,长安的夜市之繁华,恐怕世间罕有,岂是一两个时辰能逛完的。
“何况,今天这街上人这么多,天赐的动手好时候,只要我们做了之后迅速撤退,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动的手。”
沈少卿再次清新脱俗的白眼朝衙役看过去,幽幽带寒,衙役又是敢怒不敢言低下头,挪动脚步走过去开始收拾如山的案卷。
可以浑水摸鱼,实在难以错过千载难逢的时机。
擅自动裴谈桌上的案卷,他们没有这个胆啊。
那人仍忧心忡忡:“可是万一……”
身后衙役一惊,忐忑犹豫道:“这,这不好吧……万一大人回来了?”
首领眼里闪过精光:“怕前怕后,你就留下不用动手了。”
沈兴文推开裴谈半掩的书房门,目光缓缓落在那桌案上的堆积如山,勾唇一笑,吩咐道:“把大人桌上的案卷,都搬到我的房里。”
那人脸一白,再也不敢吱声。留下不用动手,不就是等于死尸一条吗。
夜深,大理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