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血口喷猪啊,我可是拦了,拦不住啊,你行你来。”龙一猪翻了个白眼,像上次一样想轻巧从花红手中飞出,但这次花红没让它入如愿,焚天棍劈下,毫不迟疑朝猪身上而去砸去。
“呵,还神气上了。”花红一晒,手一伸捻住了龙一猪的翅膀,眯眼:“猪,你打什么主意,静幽山那地方,是说闯就能闯的?这世上除了凤岛,就狐族传自上古,你当常媚那半神是吃素的?”
上君巅峰之力,霎时火光万千,甭说龙一猪,半座殿都得砸穿。
梵樾仿若未闻,一步未停,径直离开。
就在这时,一层灵光骤然出现包裹在龙一猪周身,那层薄薄的光瞧着不强,可偏偏焚天棍再进不了一寸。
“殿主,你这个人,我有时候挺瞧不明白的。”花红伸了个懒腰,凉凉开口:“既然不在意,做这么多干什么?”
花红神情由散漫到冷凝,灵光中,一只修长的手接住焚天棍,龙一化为少年,轻轻一弹,焚天棍飞回花红手中,震得她手心发麻。
梵樾走下石亭的时候,只瞧见皱着眉的花红,方才白烁站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这猪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花红心底微震,面上半点不显。
可她没有等到回答,方才能脱口说出“成神就为此”的梵樾,始终没有开口,就像他根本不曾听到龙一的这一句问,亦或者他连回答一句都嫌烦。
她遇到梵樾时,这头猪就跟在梵樾身边。花红从来没问过梵樾的来历,因为对她来说不重要,可龙一的存在却很微妙,说它对梵樾忠心吧,她进皓月殿这么多年,除了人间木啸山拦住茯苓那次,梵樾无论陷入何种危机,花红从来没瞧见龙一出过手。狐族藏着聚妖幡,它可以不说,说了跟撺掇梵樾去有什么区别。
带着重昭流亡时不曾,差点丧生邪龙利爪时不曾,或许,就连木木消失在她眼前时也不曾。
“我不会害他。”像是猜到花红在想什么,龙一打了个哈欠,从花红身旁走过,慢悠悠落下一句。
白烁此生,从来没有如此时一般焦灼过。
“忘了跟你说,昨儿他们在渊岭沼泽,遇到重昭了。”
梵樾,我之于你,是什么呢?
感情是这么回事,花红用脚想也知道梵樾怎么回事了。
是啊,她呢?
重昭对白烁有多重要,这问题都不用问,白烁那条折断的手臂和凤殿上的以死相护,所有人都瞧见了。
白烁倏然抬头。
他家殿主那性子,这一年来,除了生闷气,硬是没问出口过半句。
“那,白烁呢?”
昨日渊岭沼泽这一遇,怕是把他家殿主憋了一年的火都给挑出来了。
银月旁,星辰隐烁,晦暗不明,龙一想,这世上已经很多年没有漫天星辰的日子了。
“夭寿,这么忠心,以后回了太初殿,怕是连我站的地儿都没了。”远远的,龙一嘀嘀咕咕,碎碎念。
龙一哑口,一叹,也转头望向悬在天际的银月。
花红隔的远,没听清,却是扛着焚天棍麻利地朝白烁的殿而去。
短短十字,风轻云淡,白烁袖中的手骤然握紧,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小半仙是韧劲足,鬼主意多,可太多智近妖了,有一样不好,怕受伤,怕被弃。
“本殿成神,为的不就是此?”
她好不容易瞧清了自己的心意,用了所有勇气奔来,却连句答案都没听到,别说这皓月殿,就是九重天宫,都留不住她。
“只是有关?你就要冒这个险?你现在该做的是集齐剩下的菩提木,集不齐,你要死的!”龙一闷火呛道。
另一头,白烁回了她自个的殿,舒舒坦坦泡了个澡,麻溜地爬上床,倒头就睡,睡的那叫一个香,要多没心没肺,就多没心没肺,在房外守了半宿的花红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本殿从来没有看清过她的脸。”梵樾的声音淡淡响起,“但本殿知道,她和她有关。”
一清早,门被推开,树上,花红揉着眼醒来,望着那个背着小包袱一声不吭踏进风雪里的人,差点吹了声口哨。
这一瞬,白烁无比紧张,她微微仰头,等着梵樾的回答。
她说什么来着,天算都算不过她。
大妖怪在找谁?白烁从来只知道梵樾是皓月殿主,可在大妖怪成为皓月殿主之前呢?他是谁?他有没有过在乎的、藏在心里的人。
白烁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北境雪地里,北风剐在她脸上,差点把她吹倒,她摸了把生疼的脸,一晒。
问者有心,石亭上下,两个人都被龙一这一句给问住。
“傻不傻,白烁,你而今是上君,能飞。”
瞧梵樾那神情,就没听到心里去,龙一终于忍不住问,“她该不会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的人吧?”
白烁咻一声,直朝天上而去,用力过猛,冲的有点高,吊在她身后没多远的花红没成想白烁突然来这么一遭,正准备拦人,哪知——砰一声,半空中,灵力四溅,小半仙撞在银色结界上,结界岿然不动,白烁如流星朝地上砸来。
龙一噎住,“我跟你说,作妖啊,要有自知之明,那是鸿奕布的,别说你现在受了伤,就是神力全盛……”
轰,雪地被砸了个大坑,白烁晕头转向爬起来,望着半空中流光溢彩的结界,黑了脸。
“想又如何。”
不远处的花红差点没笑出声,这结界自从白烁一年前入了皓月殿,早就给撤了,啥时候重新竖起来的?
龙一飞扑翅膀,“你该不是想劈开静幽山外的结界吧?”
得,她家殿主,真是生了八百个心眼子。
梵樾眼一凛,“狐族?”
“你咋想的,妖界三王,个个凶名在外,他们的老巢,你以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梵樾眼中已透出不耐烦,龙一不用他问,爽快地举起另一只翅膀,“聚妖幡在静幽山。”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隔壁响起,还真是隔壁,白烁一转头,慕九趴在雪地大坑里,隔着结界望她。
梵樾一眼扫来,龙一猪忙不迭举起一边翅膀,“别急别急,妖神找不着,可聚妖幡我知道在哪啊。聚妖幡是妖神法器,能号令万妖,里头有妖神一丝真神之力,绝对能吸出那姑娘体内的妖力。”
“你在这做什么?”
龙一猪飞到梵樾面前,“世间妖力皆来自妖神净渊,你要是能找到妖神,当然拿得出来。不过呢,没人知道妖神在哪。”
“还能做什么,折腾一宿了,半神的结界真打不开,我寻思着看能不能挖个坑,爬进去。”
梵樾垂眼,直盯龙一。
白烁瞅着雪地上的坑,生平头一次无语:“世人都说你聪明,我觉着吧,你侮辱了这个词儿。”
石亭中,龙一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飞出来,嘟囔:“倒也不是。”
“埋汰就埋汰吧,小半仙,绝对的实力面前,蠢有蠢的好。只要我挖的够深,她准能瞧见,说不定就让我进去了呢。”慕九挖挖耳朵,权当没听到。
白烁脚步一顿,梵樾不是在问她。
不远处,花红不知怎的,望着慕九那张脸,荒谬的生出了丢脸的感觉。
“当真没有办法,能拿出她体内的妖力?”
白烁瞅瞅结界,托着下巴,突然开口:“我来的时候,没这玩意。”她想了想,扭头望了眼皓月殿,“我昨天出去的时候也没有。”
月光映着他的侧脸,眉峰如墨,白烁心跳慢了半拍,放缓了脚步,她有满腔的话要问,也有满腔的话要说。
慕九愣:“啥意思?”
如垠月色下,石亭上,梵樾一袭黑袍,望月而立。
白烁又回转头,看向慕九,心情大好,总结:“意思就是,你挺倒霉。”
白烁一路疾跑,在临近寝殿时,脚步一顿,她昂首望去。
慕九觉得面前的小半仙,心情好像突然不错起来,一眼瞄见她身上的小包袱,脱口而出:“你该不会要逃婚吧?”
花红失笑,嘀咕一声:“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白烁一愣,“逃什么婚?”
既然不爽,既然疑惑,那就去问清楚,说明白。
“外头都传遍了,说你就是皓月殿主找了许多年的心上人,皓月殿主不惜与整个仙族为敌,也要救你这个小小半仙回皓月殿,择日要娶你做殿主夫人呢。不过也有人说,缥缈岛那个小半仙啊,困于皓月,却是身不由己,她甘愿以身饲妖,求得皓月殿主在梧桐凤岛上救了她的意中人重昭。哎,小半仙,这两个传闻,到底哪个是真的啊?”
白烁点头,转身就朝梵樾寝殿的方向跑,没有半点迟疑。
前半段白烁听得津津有味,后半段可真是天大的误会,白烁刚准备反驳,一道银光闪过,梵樾落于结界前。
花红抱臂一笑,“想明白了?”
花红迈了一步的脚默默收回,这狐狸,问的还真是时候,简直找死。
白烁后知后觉看向花红,眼底从迷茫到清晰。
梵樾目光落在白烁的包袱上,眼有些冷,漫天冰雪纷飞,慕九没忍住,冻得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都不是,她气的,是梵樾所有的偏爱和特殊,从此不是只对着她一个人。
“殿主,我……”白烁一开口,梵樾眼中简直冷得结冰,扼住白烁手腕,灵光一闪,直朝皓月殿中而去。
白烁根本不用问自己,她只是在生气罢了,可她气什么?气堂堂皓月殿主,不问究竟带回了一个陌生人,还是气他不顾受伤还为那少女动用神力?
花红拍拍手,刚准备走,身后一阵动响。
可花红说,她这一身脾性没藏住,为什么?
她一转头,只见小狐狸裹在风雪里,冻得瑟瑟发抖,还在挖坑。
她的执念,比她的命更重。
花红走了两步,焚天棍挥出,把狐狸从坑里拉进了结界,摔了一嘴雪。
从那一夜起,她一生的执念仿佛仅为此,仅在此。
“阿火!”慕九眉开眼笑,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跟上,“你是看到我在挖坑,特意来接我吗?”
百年千年,你等我,等我成仙,找到你,报答你。
“闭嘴。”
这么些年,她装乖耍宝,把全身的刺和脾性藏得严严实实,为的是在这个光怪陆离、仿佛人人都能捏死她的神仙妖怪的世界里好好活着,没有人愿意死,可白烁不是怕死,她要活,是因为只有活的长久,她才有那么一丁点希望去完成当初对那人的承诺。
花红额角直抽,径直踏着风雪朝前走,没瞧见慕九嘴角勾起。
废墟前,被调侃的白烁一怔,有些恍神。
小半仙撞了结界,闹出这么大动静,梵樾都得来瞧一瞧,身为皓月殿第一大将,天火妖君,怎么可能不来瞅一眼呢?
第八十一章
这皓月殿一主一仆啊,还真是好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