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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幸好,他们在这旷日持久的痛苦之中,再次与对方相遇。

挫折或许会让人成长,可最后留下的痛苦,却是旷日持久的。

如果岁月如荆棘,他们都不再是当年束手无策的少年少女。

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选择挫折。

他们终成为彼此最坚实的后盾,为对方披荆斩棘。

他们都背负着经年的伤痛,走到如今,明明心底都有着各自的痛苦、折磨,却反而生怕对方难过,想要拼劲全力,为彼此留下最后一丝温柔。

“傅时浔,”阮昭认真看向他,同样伸手捧着他的脸,这次她重逢之后,第一次主动触碰他,她那双总是锐利又直白的黑眸,此刻带着同样的坚定说:“是我骗了你,其实我们的重逢真的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可是现在,居然又让你哭了一次。”

在扎寺的那个窗棂外,她并不知道,自己一抬头,会看见什么。

傅时浔抬手轻轻擦掉她眼角滚落下来的泪珠,眼神温柔的望着她,声音苦涩:“之前我们重新在一起时,我就打定主意,绝不再让你因为我哭。”

可当她抬头时,她遇见了她的一眼万年。

她提前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却又把最后的温柔留给了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来她是怕自己得知真相之后,也陷入同样的沉重之中。

这才是我们的重逢。

这让傅时浔不由想起,阮昭在分手那天,还跟他说过,她原谅他了。

*

他当初有多难受,多颓败,阮昭何尝不是一样,分手的痛苦,不止他一个人在承受,她同样也承受着,甚至是更多的痛苦。

或许是因为南漪的这次意外出现,反而让阮昭和傅时浔说开了彼此心底的隔阂,两人之间没了刚开始那种拘束,渐渐重新回到了曾经自在和舒服。

傅时浔半蹲在她面前,听着她的话,心疼到极点。

以至于当顾筱宁得知,他们重新在一起时,隔着手机都在尖叫。

这句话成了束缚她的魔咒,让她感觉自己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以选。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怎么都走不散,”顾筱宁得意说道:“你都不知道傅教授看你的眼神,有多甜蜜,就跟拉丝了一样。”

昭昭,你要忘记啊。

阮昭轻笑了声。

“当我从你妈妈口中,知道爷爷最大的希望之后,我好像入了魔一样,我想要逃开这一切,我想要听他的话,忘记一切,勇敢往前走。我以为我们分手,会是最好的结果。”

顾筱宁呜咽了下,气道:“你干嘛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当面跟我说。”

不管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之后。

“然后让你抱着我哭?”阮昭可还记得,上次她跟顾筱宁坦白自己分手的真正原因时,那么优雅的餐厅里,顾筱宁哭的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们。

傅时浔这三个字,于她而言,好像是躲不开的咒。

幸亏阮昭是个女人,要不然别人肯定会觉得,她是个负心汉。

一切的开始,以报复之名,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顾筱宁:“这么开心的事,我哭个屁啊。”

干脆她就给自己,安排上一个罪名。

正好阮昭微信里有一条信息,她低头看了眼,有些意外。

“我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阮昭眼底噙着泪珠,一直在眼眶处打滚,逼红的眼角望向他:“我想让你同意分手,但我也怕自己会后悔,会忍不住回来找你。”

因为这是一个很少跟自己联系的朋友。

面对他的质问,阮昭终于红了眼眶。

“必须要出来庆祝一下,”顾筱宁还在那头叽叽喳喳说着。

“为什么要那么骗我?”

阮昭回复了对方一条,才说道:“你想怎么庆祝?”

他几乎能想到,阮昭那时候是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倒是给顾筱宁问住了,反而是阮昭在看见这个朋友发来的信息,突然笑着说:“想不想去看演出?”

“是我妈妈见过你之后,你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那几天你才会一直那么反常,”傅时浔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

顾筱宁好奇:“什么演出?”

他早已经下定决心,要忘记这些,可现在却发现,他们的开始,从来不是欺骗,不是报复。

“乐队演出。”

最起码他们还有重来的机会。

“好呀,”顾筱宁激动道:“正好最近北安有那种音乐节,我问问我们电视台的人,看看能不能弄到门票。不过你以前不是从来不看这些,嫌吵。”

只要她能回来,就算曾经的欺骗又如何。

阮昭没有立即回答她,因为她正在回复这个朋友,等回复完了,她才说:“门票,我已经弄到了,正好有个朋友给我送了两张。”

哪怕两人重新在一起之后,傅时浔也只是强迫自己去忘掉这件事。

“你要不要跟傅教授去看?”顾筱宁还是挺有分寸的。

她骗了他。

这倒是把阮昭问住了,傅时浔跟之前的她一样,都是没什么明显的个人喜好。

傅时浔这才松手,垂着眼睑看向她,再次说:“你跟我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报复。”

“我先问问看,如果他也想去,我再跟朋友多要一张票。”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种想要把她彻底揉进自己身体里的错觉,以至于当阮昭有些吃不住劲儿的,伸手去推开他。

此时北安大学的考古系,来了两个人。

“你骗我。”男人控诉的声音传来。

傅时浔正在准备下午的两节课,就听到敲门声,就见一个穿着polo衫,手里拎着一个皮质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阮昭抬起眼皮,就看见傅时浔开了门,直奔沙发过来,刚到沙发边缘,他单膝跪在沙发上,弯腰就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请问您是傅时浔教授吗?”对方开口问道。

一直等到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密码锁,打开的提示音。

傅时浔看向他,微微皱眉:“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她还开了电视,随便挑了一部电影,但心底总是存着事情,眼睛虽然盯着屏幕,但是情节却一点都没进入脑子。反而是外面有点儿动静,她总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你好,傅教授,我是北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梁前,”对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亮到傅时浔的眼前。

阮昭正坐在沙发上,安静等着傅时浔回来。

傅时浔看了眼,上面有他的警官号,默默记住,开口道:“请问有什么事情?”

……

梁前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目前正在调查一宗文物走私案,想请您作为专家,协助一下我们的调查。”

也就是,在他们分手的前几天,阮昭才见过他母亲,才发现他就是当年被她救的人。

文物走私,案子嘛千头万绪,他们都不怕。

傅时浔此刻才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这文物却是让他们这些办案警官,一个头两个大。

“所以我想她应该一直不知道,要不然她当初就不会接受那个小院。”

他们之前也抓住两个,但是对方一口否认这是文物,说是假的,他们运出去卖给外国人的艺术品,这不梁前只能来找专家鉴定。

“我也是无意中在你家里见到了阮昭,才知道你们正在谈恋爱,她很聪明,发现我的身份之后,就立即明白她修复的古画里,有不少是你爸爸介绍的朋友。还有那个小院子,在得知是我们低价卖给她的,她也迅速卖掉。”

“照片,”傅时浔看着他冷淡说道,梁前还隔这儿发呆呢,就见傅时浔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再次催促:“梁警官,我待会还有两节课要上,所以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后来阮昭姑姑家搬到北安,连南漪都觉得,这莫不是冥冥之中安排的缘分。

梁前立即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照片递了过来。

因为那是其中一个绑匪的老家。

傅时浔看了几眼,前后不过几秒钟:“这是假的,不是古董。”

当年绑匪为了安全,将傅时浔绑架之后,带到了九塘那个偏僻的地方。

梁前倒也还好,身侧那个年轻点的小警官沉不住气的说道:“傅教授,你这才看了几眼啊,不是说文物鉴定,需要时间的吗?”

“她应该不知道,当年发生那件事之后,她爷爷就迅速将她带离了老家,跟她姑姑搬到了市区。后来她爷爷去世,她就跟着她姑姑一家搬到了北安。”

“那是对于最高级的仿冒品而言,”傅时浔直接将照片递了过来:“这种文物是俗称的一眼假,专门糊弄外行人。如果你去北安朝天街古玩市场,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一堆,比照片上这个铜器仿造的更好。”

他看向南漪突然说:“阮昭呢,她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被她救的人吗?”

“所以你们要想查文物走私案,这条线肯定只是迷惑你们的。”

傅时浔发现,他好像遗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梁前当即骂了一句卧槽,还亏得他们跟了这条线,跟了这么久。

不对。

原来全都让人当猴耍了啊。

刹那间,他想起分手那天,阮昭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们都要忘记。

其实这也不全是一个单纯的文物走私,还牵扯到古董造假,目前来说,是一整个产业链的那种大案子,市局里已经成立专门的调查组,势必要挖出这条线。

就像是一场蓄势待发的盛大烟火,明明燃烧的正烈,转眼间就成了漫天飘落的灰烬。

“谢谢了,傅教授。”梁前说了声谢谢,就将照片收了回来,他又顺嘴说道:“因为这个案子暂时还处于保密阶段,所以请您务必别泄露。”

傅时浔原本所有的质问,都随着这句话,转而成为了寂静。

不过这话他说出来又觉得丢人,这么个一眼假的东西,泄露出去,也没什么价值吧。

“因为阮昭的爷爷不希望她永远记得这件事,时浔,大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我是这样,阮昭的家人也是这样。我和你父亲本来想要收养她,我们可以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但是她的爷爷更希望她,永远背负着她爸爸的死亡长大。”

傅时浔是跟他们一起下楼的,到了楼下,他上车。

南漪看着他的神色,她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那样从容冷淡的一个人,如今这表情已是表明他心神全都乱了,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夹在耳后。

不过就在他关门之前,傅时浔转头看向梁前,说道:“梁队长,文物制假造假,跟别的不一样,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需要极其成熟的技术,所以你真想追查这条线,不如多查查以前的相关卷宗。”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南漪。

倒是梁前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位傅教授很眼熟呢。”

是警察将他从绑匪那里救了出来。

“长得帅吧,”旁边的小徒弟笑嘻嘻的来了句,说道:“不过来之前,我就上网查过了,他挺有名的。”

明明是真实存在的记忆,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骗他,说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姑娘。

“为什么?”梁前好奇。

他嘴角微扯,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可反而笑容显得越发惨淡:“可是你们却一直不告诉我?我当初差点儿因为这件事发疯,你们也要瞒我到底。”

小徒弟:“因为长得帅啊,大学教授长成这样的,可不多见。而且他最近还参加了一个考古类的节目,说不定师父你就是刷手机的时候,刷到过。”

傅时浔犹如木桩般,被钉在原地。

梁前摇头,招呼小徒弟上车,等上了车之后。

南漪的声音在夜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响起:“是,我们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知道是她救了你。”

他双手刚握着方向盘,开车往前,但是没多久,前面有个学生骑着车也不知怎么回事,刹也不刹,直接冲了过来。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阮昭的存在?”傅时浔突然问道。

吓得梁前方向盘猛地往旁边一打,车子险些撞到旁边的树上。

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从那场绑架里,走出来。

徒弟气得下车立即去找对方,男学生被吓得不轻,梁前从驾驶车窗伸出头喊道:“小刘,上车。”

傅时浔原本沉默的听着南漪的话,他活着回来之后,除了曾经的心理医生之外,从未有人听过他提及那件事。

小刘上车后,梁前正要启动车子,突然,他猛地摇头。

“我承认,在这件事之后,妈妈成了惊弓之鸟,在看见阮昭出现在你家门的那一瞬间,关键那件事所有不好的念头,都一下冒了出来。以至于,我对阮昭说了很过分的话。”

“不对,我真见过他。”

南漪看向傅时浔,低声说:“当时我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逼你爸爸答应绑匪的要求。对我而言,古画也好,国宝也好,都不及我儿子的性命重要。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平安回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我的命更重要的,那一定是你和锦衡的命。”

徒弟小刘望着他,好奇问道:“师父,你见过谁啊?”

“当年你爷爷六个亿拍下《报春图》,准备捐献给国家,可是我们也不知道绑匪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绑架了你,要拿你换《报春图》。当时正值捐献《报春图》的紧要关头,你爷爷提出拿现金来换你,但需要几天凑集的时间,但是对方却认为我们是故意拖延时间。”

梁前一路开车狂飙回警局,刚停好车子,车门一关,直接往档案室冲了过去。

哪怕绑匪所要求的,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国宝。

高高的架子上,按照年月摆放着,各种陈年旧案的档案。

唯有十三年前,当她得知自己的儿子被人绑架时,疯了一样的要求丈夫,答应绑匪的所有要求。

当他从里面抽出一个档案,打开后,郝然上面写着‘201X年北安市特大绑架案’。

南漪微微抚了下发鬓,无论何时,她总是优雅从容而淡定的。

他低头看着上面的名字和照片。

小区有个小广场,里面有个凉亭,这会儿九点多了,乘凉的老人还是玩闹的孩童都陆陆续续的回家,没了先前的喧闹,唯有树梢上的蝉鸣不断。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直勾勾望着镜头,朗艳清俊的模样,哪怕只是一张照片,都透着蓬勃的少年气。

“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南漪此刻镇定了下来。

被绑架者:傅时浔。

在傅时浔的注视之下,南漪还是推开车门,重新下车。

梁前迅速往下看了过去,就见底下有关于绑架犯的资料,根据资料显示,其中两个绑架犯,在当年的追捕中,都当场死亡。

南漪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惊慌和错愕,即便车内开足了空调,可在这一瞬,她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唯有主犯,一直还在逃中。

八月正值盛夏,夜里的风带着燥热,缠着丝般往身上袭去。

而关于这个主犯的资料是,钱坤,江湖人称坤爷,多次从事古董造假制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