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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三人吃东西都挺安静的,只有南漪似乎没什么胃口。

没想到他们随便选的一家面店,味道都如此之好,面条筋道有嚼劲,汤汁鲜美浓香,冒起来的热气里都带着鲜香的味道。

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傅森山这才抬头认真,看向眼前的少女。

阮昭似乎被他感染了,也用筷子挑起面吃了起来。

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可他却从未错过她成长的任何一个时刻,她转学、考上高中、高考、大学,甚至大学毕业典礼。

活到老,帅到老。

“昭昭,我代替你南阿姨正式向你道歉,为她之前说的话,为她对你的怀疑,为她的无理行为,”傅森山看着阮昭,认真说道。

他的模样,让阮昭不禁有些想到,傅时浔到老了,大概也依旧会是这副样子吧。

阮昭愣坐在原地,半晌,低声说:“你不必这样。”

傅森山是真的饿了,面一端上来,就大快朵颐,吃的酣畅淋漓。他穿着笔挺昂贵的西装三件套,虽然早已经年过六旬,却依旧保持着削瘦笔挺的身材。

一旁的南漪原本止住的眼泪,也在此刻掉落了下来,抬眸看向阮昭:“对不起,昭昭,对不起。”

大概是人少,面上的很快。

她只顾着说对不起,今晚这一幕,让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三人在桌子上坐下,身后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

“本来她一直瞒着我,跟你见过面的事情,但是后来时浔将自己关在家里,整个人消沉至极,她才跟我说起这件事。我本来想跟你见面,但想到那时候你未必会愿意见我们。”

“我也来一份,”傅森山又看了眼,说道:“再来一份阳春面。”

本来傅森山是想等冷静一段时间,再跟阮昭见面,谁知阮昭却彻底离开了北安。

南漪轻摇了摇头,似乎没什么胃口,倒是阮昭说:“一份三鲜面。”

阮昭微垂着眼睫,似乎安静听他说话。

傅森山朝墙壁上挂着的菜单看了看,说道:“你们想吃什么?”

“对于你,我和南漪两人大概说一辈子道歉和感谢,都无法弥补。但是请相信,我们一直都希望你能过的幸福快乐。”

“要…要吃什么?”面馆主人一向挺会招揽客人,此时也有些木讷。

此刻,阮昭终于抬起脸,看了过来。

只是一出来,就看见三个人穿着华贵光彩的衣服,站在略有些狭窄的面馆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她声音冷静而克制:“其实对我来说,除了发现傅时浔就是当年那个少年之外,对我最大冲击就是,您跟我说,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你要怎么相信,我是真的爱上你的儿子。”

因为太晚了,整个面馆没有一个客人,老板正在后厨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听到门上挂着的铃响起,赶紧出来。

南漪闻言,登时脸色惨白。

“我也正好饿了,我们一起去吃点面。”傅森山领着南漪和她,一起进了面馆。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阮昭想了想,如实说:“嗯,是有点。”

“或许你的怀疑,出于一个母亲的担忧与爱,但对我而言,是一种侮辱,”阮昭神色淡漠,原谅这两个字,从来都那样沉重:“所以我没办法轻易原谅你。”

“饿了吗?今天晚宴你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吧?”傅森山极温和的说道。

南漪的话,或许成了最后压倒她的那根稻草。

他们走到医院外面,此时正好有家小面馆还开着门。

以至于在当初分手时,她亲口告诉傅时浔,自己是出于报复的目的,才跟他在一起。

“好。”阮昭安静点头。

虽然当初她是为了让他死心分手,才会这么骗他。

傅森山低声说:“我知道现在很晚,应该让你先回去休息,但是昭昭,我们都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可是不可否认,她将南漪给她的伤害,都悉数给了傅时浔。

因为现在确实太晚了,医院里的病人也需要休息。他们不能再在这里待着。

如今阮昭都不敢去想,这么久,傅时浔是怎么熬过来的。

楼上,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只剩下三个人。

在分手的同时,得来回答却是,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欺骗。

*

她们都是受害者,可最后她们又都成了伤害者。

傅锦衡:“……”

“昭昭,我们并不奢求你这时候就能接受,或者原谅,”傅森山见南漪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低声说:“我们只是希望,你只想着你和时浔两个人,只考虑你们两个未来和幸福。”

“嗯,很喜欢,”叶临西伸手撩了下长发,秀美又浓密的黑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抛物线,“大概就是一种来自大美人与大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如果你无法原谅南阿姨的行为,我们也可以像从前那样,绝对不出现你面前。”

傅锦衡睨了她一眼:“你很喜欢阮昭?”

*

“我刚才还在想,要是妈妈为难那位姐姐,我该怎么帮她。”

第二天,因为有工作,阮昭直到傍晚才有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舒了口气。

她开车到医院时,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坐在车里的副驾驶,看着漫天晚霞,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映照成渐变色,赤橙蓝白,颜色分明却又融洽。

叶临西正色:“你想想哥哥可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儿,追着那位阮小姐跑过去的,要是一般父母,看见她到医院,肯定会生气,还会说都是她害的哥哥受伤。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终于,阮昭推开车门,下车上楼。

“你这什么话?”傅锦衡不由好气道。

到了病房门口,房门是微敞着,里面护士正在给他换药,好奇问道:“你都在窗边,站一天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他走之后,傅锦衡握住身边妻子叶临西的手,正要拉着她离开,就见她扭头看向身后,奇怪的嘀咕道:“居然没闹起来。”

“我在等一个人。”

“我开车过来的,你跟临西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护士好奇问:“谁啊?”

于是他跟傅锦衡夫妻两人一起下了楼,到了楼下,傅锦衡问要不要送他回去。

阮昭轻轻敲了下门,走了进去,小护士看见她,眼前一亮,憋着笑意:“看来傅教授你等的人到了。”

话说到这里,闵其延也不能继续插手。

护士刚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就看见傅时浔跨步过来,直接将阮昭抱在了怀里。

闵其延:“跟我客气什么呢。”

傅时浔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后,下巴轻轻磨蹭了下她的耳畔,低声说:“你怎么才来?”

阮昭也知道闵其延是在保护自己,笑了下,安慰道:“闵医生,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这声音里,居然还带上了委屈。

这意思不就是,要是他今晚为难阮昭,就不是最开明的父母了。

并未如他所愿那样,阮昭安静任由他抱着,却没有伸手回抱他。

“你小子给我扣大帽子?”傅森山可没被他的迷魂汤迷惑住。

傅时浔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缓缓松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漆黑双眸带着浓烈的情绪,牢牢看着她,许久,他突然低沉的问:“你后悔了?嗯?”

闵其延尴尬一笑:“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您和南阿姨可是我见过最开明的父母。”

经过一夜,理智战胜了冲动了。

昭昭,他和南漪一直都这么叫阮昭。

她重新退缩了回去。

傅森山看了一眼他,不由笑了起来:“怕我为难昭昭?”

他就知道!

“伯父,”闵其延明知道这时候确实没自己说话的立场,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么晚了,不如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他就是知道会这样,所以昨晚,他应该不顾一切将她锁在自己身边。

闵其延算是早就看出来了,傅时浔这是爱惨了这姑娘。

阮昭微抿着唇,迟疑了下,轻声说道:“破镜重圆这个词是很美好,可是真正裂开的镜子,哪怕重新拼凑在一起,就不会有裂缝吗?”

他一定会疯了的。

傅时浔深吸了口气,似乎压着情绪,生怕真的把她吓跑。

这一年半,傅时浔意志消沉的模样,闵其延看在眼底,身为好友,他可不想看见傅时浔再承受一次。

他手指微抬,抚着她细嫩的脸颊,这久违的柔软触感让他心安,于是他声音清润而坚定道:“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修补这条裂缝。所以别再犹豫,一切都交给我。”

不管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闵其延第一想法就是,先保护阮昭。

“哪怕就先试试,行不行,”阮昭抬头看着他,傅时浔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声诱哄说:“再给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闵其延差点儿捂脸,什么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不信阮昭没看出来傅森山是有话要跟她说。

“好,”阮昭似乎也被说服了,“我们就先试试,如果还是不行,就……”

早晚都要面对,她淡然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傅时浔脸色顷刻间变得格外难看,本来他是想要以退为进,让阮昭答应自己,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答应,他看着她那张冷白小脸上透露出的无辜,忍不住咬着牙。

毕竟在傅时浔家电梯的一面之缘,南漪都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最终他直勾勾望着她,提前摁住她的唇瓣:“我不会让你说出后悔两个字的。”

对于他认识自己,阮昭当然不会奇怪。

或许是这句试试,让彼此有了这个缓冲的余地,原本在阮昭心底堆积了一天的沉重,突然消失殆尽。

都说儿子像母亲,其实傅家这两个儿子眉眼间还是有很多傅森山的影子,这是傅森山身上有种长年累月居于上位的威严,哪怕他与阮昭说话时,已经尽力温和。

她关心的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这是阮昭第一次见到傅时浔的父亲。

傅时浔看着她明显开朗起来的表情,冷不丁问:“就这么开心?”

“昭昭,你是想让其延送,还是我们送,”傅森山倒是挺和蔼,转头询问阮昭。

“倒也不至于。”阮昭明显心虚的回答。

这会儿他也怕傅森山和南漪刁难阮昭,虽然心底挺怵傅森山,还是忍不住说:“伯父,都这么晚了,不如我送阮昭回去,您跟伯母早点回去休息。”

傅时浔也明白她的想法,昨晚一切来的都太过突然,人在冲动之下,会做出容易后悔的决定,她现在还有犹豫,他都能理解。

闵其延虽然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但傅时浔住院,估计还真跟阮昭有关。

“我会好好表现,让你早日重新认同我。”

“其延,你也是,今天有劳你跑一趟,早点回去休息,”傅森山一向是大家长模样,说起来虽然客气,但鲜少有人敢违背。

说完,他抬起手说:“手机拿过来。”

傅锦衡注意到他父亲的话,想了下,点头道:“好,我先带着临西回去了。”

“嗯?”阮昭有些奇怪。

“我们先送昭昭回去,”傅森山开口道。

傅时浔轻呵了声:“哪怕我现在只能算是个预备役男朋友,最起码你也得先把我的微信加回来吧。”

叶临西站在一旁点点头,只是先前在宴会厅还光彩照人,明艳的小玫瑰,此时也有些耷拉,显然这一晚上给大家都吓得够呛,也是累得够呛。

哦,对,他们重逢之后,阮昭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爸爸,还是我们先送你们回去吧。”傅锦衡摇摇头,今天南漪被吓得不轻,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带着叶临西先离开。

之前的尽数被她被删除了。

傅森山见状,转头看向一旁,叮嘱道:“锦衡,你先带临西回去休息。”

连电话号码都被拉黑。

南漪猛地松了一口气,从阮昭进去开始,就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不禁落了回去。

等微信重新加回来,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一步步做完,傅时浔脸色不仅没好,反而越发难看。

“他已经睡着了,”看见南漪期盼的眼神,阮昭冷淡说道。

阮昭居然每个联系方式,都给他彻彻底底的拉黑了。

她重新打开病房门出来时,才发现所有人都还没离开。

铜墙铁壁,一丝缝隙都不给的那种。

大概是药效上来,傅时浔很快就睡了过去。

大概是见傅时浔神色实在太不好,阮昭赶紧找别的话题:“我下去给你买点饭吧,医院对面有家面馆很不错。”

这次她坚定的看着傅时浔,声音轻而果决:“我不会再逃避了,不会再离开。”

“不用,待会会有人送晚餐过来。”

突然间,他们的爱情里夹杂着她爸爸的一条命。

阮昭点点头,两人之间不由沉默了下来。

但正因为她爱着他,才无法承受着这一切。

“要不要我帮你做点别的什么?”阮昭想着他现在是病人,总有自己不方便的事情,需要别人去做的。

那么当得知真相的时候,不会这么痛苦吧。看着他时,她只会欣慰的想着,这是她救的那个人,是她爸爸拿命救的人。

傅时浔还真的仔细想了下,随后他指了指自己下嘴唇那里。

她也曾想过,如果她不爱眼前这个人。

阮昭顺着看了过去,心下犹豫。

没想到,却反倒成了另外一种打击。

傅时浔轻笑了下:“算了,你不愿意就不勉强。”

不管是出生,还是成长的道路,本以为她跟傅时浔的相遇,是上天给她的苦尽甘来。

听着他的口吻,又想起自己今天反悔的行为,阮昭还是心软的靠了过去,弯腰贴上了他的嘴唇。这个吻轻如点水,又如羽毛掠过,温柔而缱绻。

她的人生好像一直在走在最辛苦的那条路。

待阮昭迅速抬起头,却意外的看见傅时浔眼底的惊诧。

阮昭弯腰,理了理他额间散落的短发,手指在他头上缠绕着的纱布上轻轻摩挲着,“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你……”阮昭有点不明白,突然下意识的说:“不是让我亲你吗?”

这一刻,他脆弱的叫人心疼。

傅时浔直勾勾的望着她,那眼神看得阮昭有些茫然,直到他清润的嗓音里带着抑不住的笑意:“我其实是想让你,帮忙刮一下胡子。”

“你别走。”傅时浔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眼底藏不住的眷恋和温柔。

阮昭:“……”

傅时浔拉着她的指尖,不想让她走,阮昭伸手将他按在床上,伸手替他拉了拉被角,低声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那你不说清楚!!!

病房内被夜灯的暖光笼着,像是披上了一层淡黄色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