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听他语气里的笑意,还想缠着他,门外不凑巧地响起不识趣的敲门声,辛芽的声音从门缝里透进来:“燕总,给你留了块蛋糕,一杯奶茶。你们边吃边聊?”
傅征没动,等她说完,用力握了握她的腰,低笑一声:“调皮。”
没等燕绥斥她没眼色,傅征先松开她,说:“我让她送的,听说你今天一天没好好吃饭。”
“报告首长,一点钟方位,沿墙走三步,电灯开关离地约一米五高度。报告完毕。”
燕绥腹诽:不止没眼色还是个小叛徒!
“告诉我方向。”
——
她指尖在他背心挠了挠:“你松松,我去开灯。”
傅征的面子总要给的,燕绥不情不愿地开了门让辛芽把点心送进来。显然这只“小耗子”也知道自己惹着大老板了,夹着尾巴放下东西,灰溜溜地就出去了。
燕绥低笑:“不问不问,心里有数。”
燕绥看了看放在桌几上的蛋糕,满脸为难地看傅征:“我不爱吃甜的。”
傅征微微俯身,深深地回抱住她:“还用问?”
傅征从善如流:“你想吃什么?”
不等傅征回答,她仰头,踮脚亲了一口他的下巴:“好高兴。”
“面!”燕绥眼睛一亮:“牛肉面!”
办公室就在隔壁,她推开门,连灯也没开,反手关门时,双臂格外自然地环住他的腰身,紧紧扣在他身后:“你怎么来了?”
黄澄澄晕开油圈的面汤上撒着翠绿欲滴的葱花,光是想着似乎就有一股牛肉面的香味飘进鼻腔。
燕绥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悄悄握住他的手,牵他离开。
燕绥唱了一晚空城计的肚子是真的饿了,对面就有家味道不错的牛肉面。她口中生津,片刻都忍不了:“出去一起吃碗?”
有她居中调节气氛,很快,大家的注意力被夜宵吸引走。
傅征不置可否。
一转头,又一本正经道:“快来快来,燕总看大家辛苦给大家买的夜宵。别怕发胖啊,项目完成后跟燕总申请发放健身卡!”
他虽然没有夜宵的习惯,但也不妨碍他陪燕绥吃一碗。
她趁没人注意,朝燕绥挤挤眼,笑得坏透了。
燕绥和辛芽交代了一声自己半小时后回来,从公司偏门抄近路到对街的牛肉面馆。
辛芽帮忙在会议桌上扫开一块空地,等傅征放下足份的点心甜品,张罗着招呼:“来来来,忙了这么久都累了,先歇会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离夜宵时间还早,店内除了头凑头围在一起玩游戏的两个小孩以外还有个挺着将军肚的老板,见有客来,起身招呼。
——
燕绥点了最简单的牛肉面,要了两份小碗。
还没人发觉燕绥的异样,忙了一天的所有人都只在好奇这位外卖小哥是哪家的,从没见过。
她沿左手边就近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刚坐下就嗅到了自制辣椒的香味,从筷筒抽了双筷子,她揭开瓶盖,挑了一小筷子磨碎的辣椒喂给他:“吃不吃辣?”
她指尖的笔“哒”的一声落在桌面上,等回过神来,她推开椅子起身,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意外。
傅征说:“看谁喂的。”
连燕绥都是微微一怔。
他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好赖都没意见。丛林生存训练时,物资只有一块压缩饼干,被雨水打湿,泡发得像融碎的泡沫,吃进嘴里没味,也不管饱。
辛芽推着玻璃门,侧身让出身后拎着甜品点心上来的傅征。
就像在船上待久了,味觉感受器几乎和大海的咸涩味融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娇舌头都锻炼成了钢筋铁骨。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早已凉透的咖啡,正要继续投入工作,会议室的大门被轻叩两声推开。
吃什么都面不改色。
三年前,埃塞俄比亚的建设项目也是在这里,由一个团队齐心协力完成。而三年后,工程初步竣工,正遥遥立在世界的另一边,等着她去验收成果。
——
她忽然就从满屋的咖啡香味里找到了许久没有过的热血。
“早上去了趟南江。”傅征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根根把玩着她的手指:“傅家有两个派系,一门从军,一门从商。”
燕绥从落地窗的反射镜面里看到了忙忙碌碌的员工,那些或蹙眉或咬唇或互相紧迫交流的年轻面庞。满桌摊开的文件夹,他们的脸庞被电脑显示屏的冷光照得发亮。
这个燕绥知道,只是不清楚从商的那一门都有谁。
和这座城市大多数为生存为理想奋斗的人一样,这一簇灯火,像是添柴加油后熊熊燃烧的火焰。
“南江那位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他常年在西宁环线一带。明天见你爸爸之前,你抽点空,我带你跟傅衍见一面。”
时间像是从指尖漏走的流沙,燕绥恍然一抬头,大脑放空的一瞬,转头看向顶层会议室里的落地窗——窗明几净,回映着会议室内的灯火通明。
他话说完,燕绥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他在给她安排退路,如果哪一天燕氏走到绝路,起码傅家还给她留着一线生机。
燕绥的工作节奏很快,从制定计划到执行,她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到下午,她已经召集团队核心大刀阔斧地更改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的企划案。
这个情不能不领。
——
她没再推辞,确定时间后,默默记下。
傅寻目送着他掉头离开,这才轻抬袖口,刚低头就和露出一个小圆脑袋的雪貂对视个正着,他远远看了眼渐渐模糊的车影,喃喃低语:“各有使命。”
后厨的窗口隐约有烟雾升起,汤面的香味在空气中隐约可闻。傅征看着,把玩她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嵌着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早上给我发的短信,捧杀。”
傅征本就随口一问,见雪貂钻进傅寻的袖子,笑了笑:“回见。”
他一顿,问:“什么意思?”
“过两天就回西宁。”
燕绥之前铺垫过,也不怕他听不懂,直接说:“我猜到燕沉对付我的手段了,我亲眼见过他帮一家公司起死回生。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想先把我捧红,捧到一定高度后,开始释放燕氏的负面新闻试图打击压垮我。不出意外,他应该是针对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和广汇合作失败后在利比亚项目启动前我不会再找到合适的合作方。”
“不久。”傅寻把肩上的雪貂抱进怀里,还没托稳,这小畜生顺着他的袖口就钻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而他想在燕氏最薄弱的时机动摇军心,过不了几天,顶多不会超过一星期,就会有他自己成立公司的消息传出来,燕氏属于他的旧部会尽数离职跟他走。他掏空一半的燕氏,再用舆论打击给我造成压力,等我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会试图向燕氏伸出援手。只要我松口答应他的条件,他就会接手燕氏,重振旗鼓。”
收下紫檀木盒,他提步要走。傅寻没留人,起身送他,到门口时傅征问:“这次回来待多久?”
这是大概的猜想,需要实现这个猜想,燕沉私下做的小动作只多不少。燕绥没法一一猜测到他的动态,但此时光是参悟了他的动机,就足够她防备一阵子,更何况利比亚的海外项目她已经完全更改了企划案。
傅征接过来,打开紫檀木盒看了眼,显然对傅寻的眼光感到满意。
只不过她能想到,燕沉不傻,燕氏利比亚项目沉寂不超过三天他肯定能猜到原因。他不会罢手,只会重新再找个燕绥薄弱且短期内无法防备的弱点伺机而动。
傅寻侧身看了他一眼,进书房后,示意傅征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他绕至书桌后,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递给他。
曾经信任到能交出后背的同伴,一旦背叛,就如出鞘的利刃,出鞘必见血。他想把燕绥踩到尘埃里,成为翻身不起的败者。
雪貂伸出小爪捧过来,伸着脑袋朝傅征咕咕咕叫了几声。
他要碾碎她的自尊和骄傲,磨平她的棱角和锋芒,把她变得如同依附他的傀儡,只要乖巧地顺从就好。
傅征在玄关换了鞋,经过客厅时顺手捡了个小琉璃球递给仍乖巧盘在傅寻肩头的雪貂。
——
他先一步推开院门进屋,等傅征跟上,一前一后往屋里走:“东西替你装在了紫檀木盒里,小而精致,你未来的老丈人若是识货一眼就能看出这物件值钱。”
门口风铃声响起,有客人进来。
“先进来。”
被交代了看店的两个小孩同时抬起头来,脆生生说了声“欢迎”,随即指了指收银台上方的菜单:“这里点。”说完,又叽叽咕咕地凑在一起,继续玩游戏。
傅征反手关上车门,瞥了眼盘在傅寻肩头的雪貂,对傅寻的调侃恍若未闻:“东西呢?”
后厨连接收银台的窗口,老板探出头来吆喝了一声,目光落到傅征一桌时,又笑得和善起来:“就快好了!”
那小畜生,攀着他的肩膀卧成一团,随傅寻转身向傅征走来:“来挺早。”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厨房的布帘被掀开,老板端着托盘走出来。
傅寻弯腰,俯身抱起站在他脚面上正抓着他裤脚往上爬的雪貂放到肩上。
两碗面,从托盘上移到桌面,热气氤氲的白雾把傅征的面容都模糊了大半。
听到引擎声,他转身回望,轻吹了一声口哨,已渐渐跑远的雪貂忽然从一篷草丛后立起身来,和一道闪电一般蹿回来。
满满的生活气息。
傅寻正在遛貂,说是遛貂,却连牵引绳也未束缚着,貂在前面一溜小跑,他不疾不徐跟在其后。
燕绥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筷子挑起面,一浪一浪翻起的白雾里,傅征嘴唇动了动,低声道:“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傅征刚到南江,沿护城河一路疾行,几乎穿过半座城市,终于抵达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