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尧太尉也沐浴完毕,只穿了一身的宽衫,脚踩着木屐,坐在庭院的竹室里等着玉珠过来一同用餐。
锦书看着玉珠刚刚出浴后,犹带着粉红的脸儿,心内暗暗啧道:也难怪叫二少一时着迷,这妇人天生丽质,叫女子见了也会不转眼睛,只是不知二少的这股子新鲜劲又能维系多久?
他本是倒了一杯清茶正一脸阴沉,若有所思地慢慢品琢,只听小径传来了木屐撞击着石板的细碎声音,在绿树掩映花丛迷离中,借着高挂的灯笼,佳人已经翩然而至。
只是满头秀发尚未干透,便干脆披在身后。
所谓月下观美人,此时月色正好,佳人微微带湿的长发垂在颊边,在衣袖飘摇间犹带着沐浴后说不出的花果香气……
她先前的衣服,一早便被送洗了,便也只能换上锦书替她备下的曳地月白色长裙,此乃京中贵妇流行的服侍,大袖翩翩,饰带飘扬拖地,甚是雅逸。玉珠有些穿不惯这等长裙,只暗自庆幸幸好不是太过鲜亮的颜色,否则真是难以上身。
太尉不由得端着茶杯顿住了,心里有那么一刻甚是恼火自己此番太过君子,竟是不能肆意狠狠地宵度几许……
想到这里,她轻轻洗去了脸上的白果汁,说道:“谢谢诸位姑娘,我已经温泡好了,可以起身穿衣了。”
玉珠走得近一些,便立刻觉察到了太尉的异样,于是她适时掉转目光,望向桌上的围碟小食,说道:“正是腹饿,可有什么爽口之物?”
玉珠心内暗叹,也难怪世间女子争着入王侯之家,但是这服侍的周到,便令人舒适得难以抵挡的毒汁,不知不觉便已经上瘾啊!
太尉收回了心神,脸上不知为何有了几分冷漠。只伸手夹了几筷子梅子酿山药,径自吃了起来。
这时一旁的侍女也端来了小石臼,里面是捣烂的白果仁,侍女用小玉勺背沾取着白果仁替玉珠轻覆在脸上,然后再跪在池边借着池水的蒸腾替玉珠轻轻按摩着头部,轻声道:“这白果仁最是滋润,经常覆用可令肌肤柔嫩光滑,白皙而娇美。”
吃了几口后,见玉珠不动,才垂着眼眸:“还要在下亲手来喂姑娘不成?”
玉珠将整个身子浸在水中,小心地向四周望了望,整个浴室四周竹墙环绕,倒是隐蔽得很。于是便放心下来,接过锦书递来的冷巾擦拭着额角的汗水。
玉珠拿捏不住自己又是哪里惹得太尉不快,可也不想开口询问,只脱了木屐,跪坐在席子上矮桌旁,也端起了饭,一口一口的吃着。
于是便在锦书的服侍下,脱了衣衫,再用轻纱围身,入了热气缭绕的玉池之中,这温水里早就泡了用纱布包裹的丝兰花瓣和白苏,池水里散发着白苏叶子蒸腾出了的淡淡香气,温泡一会便觉得连日垂首劳作的脖颈都松乏了许多。
这一顿饭太尉食得极少,大多时候都是冷着眼拧着眉,看着对面的女子举箸轻嚼,慢慢地吞咽食物。一顿饭食罢,玉珠刚要开口,太尉不紧不慢地说道:“天色已晚,路不好走,就在这里歇息一夜罢。”
玉珠略有踌躇,怕这是太尉之计,恐怕是设计了自己入水才突然闯入。可是转念一想,此时身边并无旁人,就算太尉用强,自己也一时难以抵挡的,那太尉甚是自傲,也不至于下流至此,倒不如泰然处之,见招拆招。
玉珠微微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太尉径直将面前的摆桌推到一旁,将跪坐在席上的玉珠拉到怀里,擒着她的手腕,略显阴沉地说道:“怎么凭白叹起气来,可是在下哪里款待得不周吗?还是思慕着家中邀约之人,生怕不能折返赴约?”
对于太尉重拾了西北乡趣,锦书自然是不敢多言,脸上满是得体的微笑,只对玉珠言道,已经引了温泉水入玉池,请六小姐随她移步更衣。
玉珠有些听不懂太尉这话里的意思,只低低道:“太尉可是要食言?我若一夜不归,家里岂不闹翻了天,倒要小女子以后如何做人?”
按着惯例,太尉虽然是询问,到底不是要听从玉珠什么建议。那太尉的随身侍女锦书一早便侯在了别院,等待着玉珠姑娘的来访。
太尉听了此言,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慢慢说道:“方才守在小姐巷口的侍卫回来向我禀报,说是你的大哥萧山在入夜时只身一人到了你西院的墙外,支了梯子,翻身入了你的院子。不多时,那院子里便传来女子低低的呜咽声。我的侍卫听着声音不对,也翻身进了院内,将你脱了裤子的大哥正按到床榻上。而你的侍女珏儿,正衣衫不整地睡在你床上,下面的衣衫都被撕开了……在下听了侍卫的禀告,有些不解,还望小姐详细地告知,你的大哥究竟是迷恋你的丫环至深,以至于如此地荒唐……还是他图谋的另有其人呢?”
“小姐总不好每次与我相会都饿着肚子回去,我已经命厨下备了晚饭,你在这里温泡一下温泉,吃得晚饭后,我再送你回去可好?”
玉珠听了,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再顾不得太尉的轻薄之举,只伸手抓着太尉,急问道:“珏儿现在怎样?”
尧少向来从心所欲,虽然玉珠几次说要回去,可最后到底翻身上马只抱了她一路奔驰,去了湖畔的京郊别院。
太尉听了侍卫禀告,本来心内存了一口不上不下的郁气,以为小妇人素日便与自己名义上的兄长有了什么手脚,以至于那萧山在夜里翻墙偷香,熟门熟路的很。
玉珠听不懂,但心知这一语双关必定不是什么好话,只微微扭身道:“太尉,莫笑闹了,快送我回去吧……”
而她急着回去,乃是生怕与自己的大哥失约,是以心急。
太尉一听浓眉半挑,凤眼危险地眯起,单手圈住伊人纤腰用力往自己的身前一带,贴着着她耳道:“只怕到时小姐招架不住,唤我轻一些才好……”
可是,现在看这小妇人急切的模样,脱口询问的是小丫鬟的安危,却对她的兄长一副冷漠的光景,心内不由得一宽,轻声问道:“你连夜搬出了萧家,可是在躲避你大哥?”
玉珠不解人事,不懂这“无力”的指控对于男子的雄风是何等重击。
玉珠见太尉并不作答,心内愈加发紧。珏儿才不过十四岁,年纪尚小,却被萧山误当作了自己,一番轻薄,她现在该是多么惶恐,若是一个人在院子里一时想不开来岂不是将有不测发生。
玉珠觉得太尉若是有闲情逸致谈一谈情,总要比硬拉着自己直接宵度去来得好。倒是要不得要陪着他费些唇舌。可是这不太端得上台面的话,内里尺寸一时又拿捏不好,最后轻轻地说了句:“太尉这是刚刚举铲,还未曾用力……”
干脆也不回答,只自己要起身回转查看珏儿的状况。
原本这“宵度”是有三分真意,七分逗弄在内。可是听她之言,好像对这西北“水到渠成”的民风甚是了解,也不知此前在家乡挖弄了几条“沟渠”,这心内顿时有了十分的不快,只刻意低头看着玉珠明洁的俏脸道:“看来小姐倒是个中行家,比在下懂得水流渠成的雅趣,既然小姐拘泥于家乡旧俗,在下自当遵从……却不知在下此时流经了姑娘心中何处?”
尧暮野再次伸脚将她绊倒,脸上倒是阴郁不再,只是一脸轻松道:“好了,莫急,我的侍卫已经将她带了回来,倒是你的大哥,似乎把那寡妇惊醒了,似乎吵嚷着叫了邻居,将他一路扭送着送了官去呢……
尧少平日甚是寡言孤高,可是不知为何,每次遇到这小妇,儿时一些顽劣性情俱是翻找上来,总琢磨着如何用言语逗弄着这总是装得云淡风轻的小脸。
玉珠听闻珏儿被带来,顿时轻轻松了口气,这次倒是郑重跪坐在尧少的面前,谢过了他为自己的丫鬟施救之恩。
最后轻转一下头,挣开了他无礼的手指道:“民女久居西北,不知京城风尚……只是就算在西北小镇,男女结下私情,也是如水引沟渠,有水到渠成之说。民女……觉得尚且没有做好准备,跟太尉大人……宵度……”
尧暮野看着眼前的小妇人,真是生平头一遭对她平日在萧家的处境起了些好奇,这个小女子寄人篱下,却生得这般貌美,所言红颜多薄命,没有爹娘的庇护,想必遭受的磨折不计可想,可为何她却总能泰然处之,不见半分屈躬谄媚?
玉珠原本以为已经适应了这位贵人的直截了当,可是听他如饮茶一般闲适地提议“宵度”一夜,还是惊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