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当初发生时觉得没什么，眼下想想，全是疑点。
程昶微颔首，迈步继续往御史台走。
当年忠勇侯府戴罪，整个金陵几乎无人敢与侯府相交，偏偏田泗田泽两兄弟愿与云浠共患难。
张院判左右一看，见是无人，低声道：“已验过了，田望安的后背确有三颗红痣，的确是五殿下无疑。”
后来程昶落水，田泗分明跟着他与云浠查案，每每在程昶面前，竟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验过了吗？”程昶问。
再思及田氏兄弟一个贵为校尉，一个已是朝廷推官，两人的宅子里除了几个杂役，连个伺候的婢子都没请，若不是藏着秘密，何必活得这么谨慎？
竟是先前为田泽看伤的太医院张院判。
程昶的值房在御史台一个单独的院落里，外面有武卫把守。
走到半程，有一人撩开夜色，步上前来一拜：“世子殿下。”
程昶跨入院落，他的几名亲信早已候在值房里了。
到了宫中已近亥时，程昶由一名武卫引着往御史台去。
这么大一个秘密砸在眼前，众人俱是阵脚大乱，一见程昶到了，连忙迎上来问：“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很累，这些日子几乎是连轴转，在车室里合眼稍稍歇了一会儿，然后吩咐车夫：“回宫吧。”
“如今陛下与陵王殿下都在找五殿下，没想到这五殿下居然、居然就藏在宫中，殿下，我们要不要先与卫大人通个气？”
程昶目送云浠回了府，坐回马车上。
“殿下，这五殿下与忠勇侯府究竟是什么关系？眼下忠勇侯府眼看着有复起之势，我们若和五殿下不对付，他们会不会拦我们的道？”
程昶又笑一下，“天晚了，快回吧。”
程昶在书案前坐下，没答这些人的话，问宿台：“近日裴铭、罗复尤几人又去陵王的‘茶楼’了？”
云浠见他说这话时，目色里有难得的沉然与认真，便应道：“好。”
“回殿下，是，且他们去过‘茶楼’后，已开始命人挨家挨户地在金陵搜寻五殿下的下落了，大约有除之后快的意思。”宿台道。
顿了一下，又说，“你毕竟有禁令在身，近日不要到宫里来了，总之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有我在。”
程昶“嗯”了一声，淡声吩咐：“去把刘常找来。”
程昶听她提起田泽，笑了笑，“他毕竟是三司的人。”
刘常正是刑部尚书。
云浠又说：“还有望安的事，今日也该多谢三公子，我听刑部的人说了，如果不是三公子帮望安求情，只怕他要受重刑。”
值房里的大理寺丞听了这话，连声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啊，您若有事交代刘尚书，大可以等早朝过后去刑部找他，这宫里头到处都是耳朵，您这个时辰传一位刑部尚书到御史台，只怕还没等早上，陛下就知道这事了。”
她其实不必这么客气，但仔细想想，程昶是三司的人，一般不涉枢密院的事务，他近日政务本就繁忙，眼下还要分神来摆平她的罪责，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是啊，殿下，刘尚书原本就是个骑墙保命的，什么事只要传到他耳里，转头就漏到陵王那边去了。陵王眼下正愁没把柄拿捏殿下您呢，若他知道今日在文德殿上，殿下您是故意让人打了田大人板子，回头他跟陛下参您一本，殿下您的处境怕就艰难了。”
她点点头：“给三公子添麻烦了。”
宿台听了两位大人的规劝，目中亦露犹疑之色，拱手请示：“殿下？”
云浠近日是被禁足在侯府，今日是闯了禁令才出来的。
程昶抬手揉了揉眉心，仍是道：“去吧。”
两人走到宫门口，武卫很快去套了马车，忠勇侯府离绥宫不远，程昶一路把云浠送到府门口，陪她下了车，说道：“你回去后，安心在府里呆着，今日的事不必担心，左右有我呢。”
宿台于是一点头，去刑部找刘常去了。
“不信了不信了。”
值房里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俱是不明程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真的最后一句。”
倒不是这些人智计不佳。
“我不信了。”
正相反，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是琮亲王府的亲信，两朝风雨走过来，就算官品不是顶高，早已修成人精了。
“……”
奈何程昶此番用的是一套连环计，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谁也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最后一句。”
其实早在田泽开始查布防图失窃的案子，程昶就疑上他了。
云浠顿住：“你不是只听见了那一句吗？这句是怎么听见的？”
那时田泽又不知道偷布防图的人就是云洛，为何要在刑部案宗上含糊其辞，隐瞒查案手法？
“不行。”程昶一面走，一面回头看她一眼，“你方才不是说了吗？除了我，谁也不行。”
只有一个解释，他极可能知道失窃的塞北布防图有异样——甚至，他也许知道这张布防图，就是陵王通敌的证据。
“不必了，三公子还有政务要忙，我自己回就行，实在不行，我去枢密院找崔裕，让捎我一程，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宫中。”云浠道。
刑部尚书刘常是个糊涂的，但辖着三司的程昶却极其清醒敏锐。
今夜因为田泽的事，折腾了一夜，到了这会儿，已近子时了，程昶听云浠还要回忠勇侯府，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牵着她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府。”
田泽擅画这事刘常不知道，程昶却知道田泽是通过一副惟妙惟肖的人像画，确认了秦久就是窃取布防图的帮凶。
“回府上。”
程昶随后跟太皇太后打听，发现原来五皇子的生母宛嫔也是丹青大家。
程昶看了眼天色，又问：“你今夜是要留在宫中，还是回忠勇侯府？”
以至于云洛与阿久出事当夜，田泽让田泗来琮亲王府请程昶帮忙，程昶应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去。
云浠点点头：“信。”
他故意拖了两个时辰。
“信了吗？”
他知道云浠从广西房调了兵，有她在，他们都不会有事。
“好吧。”
但他要的是云浠和陵王起冲突，所以他不能去得太早，去早了，矛盾早早平息了，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只这一句。”
只有把事情闹大，昭元帝接下来才会治忠勇侯府的罪，而田望安，作为主查失窃案的推官，才有可能把罪过揽在己身。
“只这一句？”
于是果不其然，云浠调兵广西房的三日后，昭元帝以“缉匪不利”为由，把她禁足在家，程昶借着这个时机，查清了田泗田泽的来历，然后漏了个风给田泽，说昭元帝大约会追责忠勇侯府。
“小郡王的话我没听见，你说的，我就只听见了这一句。”程昶道。
云舒广对田氏两兄弟是有恩的，田泽得知这个消息，为了帮云浠或云洛洗清罪名，于是到文德殿上，说自己查案有失，兵部库房失窃与忠勇侯府无关。
云浠一愣：“你不是说你来得晚，什么都没听见吗？”
这桩失窃案本来就是陵王心中的一根刺，陵王见田泽要帮忠勇侯府揽责，便想重惩田泽以儆效尤，程昶随即顺水推舟，帮田泽求情，说办案查案难免会出差错，赏顿板子得了。
“你方才说——”程昶顿了一下，“你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人，无论我在哪里，你都会等我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血浓于水，昭元帝竟是不忍重罚田泽，于是应允了程昶的提议，赏了二十大板。
“什么话？”
否则这一切怎么可能这么巧——在皇权即将更替这样敏感的时机，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忽然到父亲面前求了一顿板子？
“你的心意，有你方才那句话就够了。”程昶道。
不过是有人从中斡旋，然后正中此人下怀罢了。
云浠摇头：“不行，这是我的心意。”
程昶早在去文德殿为田泽求情前，就在太医院安排了自己的人。
程昶在她对面坐下，温声道：“我早已说过了，嫁妆不重要，你要实在想备，我帮你备。”
他看着琉璃灯里晃动的烛火，问张院判：“我让你给田望安加的药，他吃下了吗？”
云浠见他笑，反应过来，随即也笑了：“你拿我寻开心呢！”
“回殿下的话，五殿下已吃下了。这药于身体无大碍，就是要平白遭一番罪，眼下只是嗜睡，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要起高热了。”
程昶看着云浠，见她一副既着急又似乎真的在想办法的样子，没忍住，一下笑了起来。
程昶“嗯”了一声。
云浠目瞪口呆：“你这不是、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这时，只听门槛一声轻响，宿台带着刘常到了。
“怎么样？”程昶问，“办得到吗？”
刘常在程昶手底下办事，知道三公子自扬州归来，就跟煞星似的，眼下他深更半夜被他提来御史台，心中怕得紧，则差没跪下跟他磕头。
“是。”程昶步来云浠跟前，双手撑着她椅子的扶手，看入她的眼，“商纣王的故事你听说过吗？我学历史的时候，一直很向往。我不太喜欢吃肉，肉林改成果林就行，难的是酒做的池塘。我这个人，挑得很，一般的酒我不吃，非要二十年以上的陈酿才能勉强入口。忠勇侯府不是世代从军么？你帮我去问问塞北的人，看看那里有没有百坛佳酿，如果有，便算在你的嫁妆里，等日后咱们成亲了，我全灌在酒池里。”
程昶淡淡道：“你去重华宫找陛下，就说田望安受过刑后，起了高热，让他去太医院看看。”
“酒池肉林？”
刘常听了这话，不由一头雾水，正待问问三公子意欲为何，不料竟被大理寺丞打断。
“对了，还有，”不等云浠答，程昶续道，“等成亲后，我打算在望山居修个酒池肉林。”
“殿下不可，若这就让陛下与五殿下相认，恐怕于大局不利。”大理寺丞参破程昶的目的，心下大震，一时间顾不上刘常在场，苦声劝道。
“还有，”程昶站起身，步去屋角，拿起一个青瓷瓶掂了掂，笑道，“这种摆设其实不必陪嫁这么多，没多大用处，赶不上真金白银。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个王爷，生活主要以享乐为主，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扬州冯氏绸缎庄的衣裳制得最好，以后咱们就穿他们家的。我前阵子算了笔账，一旬一身新衣吧，你我二人这一生在衣裳上大约要用上万两银子，这钱我出大头，你占零头，怎么样？”
程昶听了这话，神情纹丝不动，半晌，吐出两个字：“大局？”
“你这个单子有个问题，全是物件，没有人，半个陪嫁丫鬟都没有。”程昶悠然道，“我父亲母亲管我管得严，这么大年纪了，院子里也没个伺候的婢女，等你嫁过来了，一整座府邸总不能除了你，全是男的吧？多几个丫鬟，姹紫嫣红的，我看着也称心些不是？”
什么是大局？
云浠愣了一下，即刻道：“还缺什么，我添。”
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吗？
“我觉得不够。”程昶沉吟一会儿，回道。
程昶站起身，步去窗边，看着远处重重宫楼。
“三公子尽管说。”
谁说他想要大局？
程昶道：“你认真问，那我可就认真答了。”
程昶悠悠问：“宫中若有皇子认祖归宗，是不是要行祭天礼？”
云浠一一说了一通，然后道：“大致就是这样，可能还有些零碎我记不得了，要回府查查单子，三公子你觉得够吗？”
不等人答，他又说：“是个好时机。”
“红尺一柄，折枝果青花瓷瓶四只，龙凤被、龙凤碗筷各一双，玉如意一只……”
这话乍一听上去莫名，可听明白的人心中俱是一寒，不待片刻，竟已全部跪下身去。
程昶点头：“行，你说，我听着。”
值房里只点着寥落一盏灯，恰好将程昶阻绝在一片深影里。
哪有新娘子没出阁就跟自己的未婚夫报嫁妆单子的？
他独立在窗前，对月而站，可月色仿佛也是排斥他的，停在他面前一寸，再不肯施舍他分毫。
这姑娘，怎么对他这么实心眼呢？
于是那片暗影趁着这个时机，慢慢覆上他的衣袂，在他身上晕开一团又一团深重的纹，乍眼看上去，就像柴屏死的那日，溅在他锦衣上的血渍。
程昶微一挑眉。
一直潜藏在他眉宇间的戾气刹那毕现，在他眸中弥散开，净如清溪的眼底忽添一点猩红，妖冶得让人心惊。
“不行。这是要带去三公子府上的嫁妆，我不能敷衍了。”云浠道，“嫁妆单子我近日已列好了，三公子你听听，可还缺些什么。”
他答应过云浠他会好起来的，他挣扎过，克制过，努力过，可是，太难了啊。
程昶道：“你还自己准备嫁妆呢，这种事交给府上的管家不就行了？”
他尝过复仇的滋味。
再说还要说服哥哥呢。
美好得刻骨铭心。
“不是。”云浠忙道，“我近日不是被禁足在府中么，有些嫁妆就没来得及准备，所以跟你打听下日子，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柴屏死了算什么，陵王还好好活着呢。
他看云浠一眼，笑了：“怎么，你着急？那我往前提一提。”
他数度生死的绝望与疼痛深入骨髓，怎么能不请真凶品尝一二呢？
“找人算了下日子，大约月初立夏吧。”程昶道。
程昶猜得到陵王近日频频召见裴铭罗复尤一行人是为什么，除了为自己筹谋大业，恐怕还铺了一条后路吧。
云浠听他说起提亲，犹豫了一下，问：“三公子，大概什么时候会来侯府提亲？”
而五皇子程旭一旦回宫，陵王唯一的后路就是——逼宫。
程昶淡淡道：“我家姑娘这么遭人惦记，看来我这个亲得赶紧提才是。”
程昶淡淡唤了声：“刘常。”
这么说，三公子早就知道程烨为她求平安符的事，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了？
“在、在。”刘常一颤。
程昶这么一说，云浠想起来了，这话程烨是提过。
“还不去重华宫？”
“他没跟你提么？他去观音庙求平安符的时候，刚巧和我碰上了。”
“回世子殿下，田望安不过区区一名从六品推官，就是发了热，陛下他……未必肯屈尊来太医院探望啊。”刘常胆颤心惊地看了程昶一眼，说道。
“那你怎么知道小郡王送了我一枚平安符？”
程昶知道他在装聋子，田泽就是程旭这事，他方才分明听到了。
“没有。”程昶平静道，“我刚来，什么都没听见。”
但程昶懒得与他计较，只说：“无妨，我桌上有一幅画，是田望安追查布防图失窃案时，所作护卫秦久的画像，你拿着这幅画给陛下看，然后再提田望安高热的事，陛下自会跟你去太医院探望他。”
“你听见我们说话了？”云浠吃茶的动作一顿，险些被呛到。
让人打田泽板子，让人给他下引发高热的药，没什么旁的原因，寻个由头，当着昭元帝的面揭田泽后背的衣裳罢了。
程昶看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了一下，问：“他终于肯把那个平安符送给你了？”
左右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云浠不语，埋头一点一点地啜着茶。
陵王如此，昭元帝更是如此。
“是，你没有紧张。”程昶道，随即拉过一张木椅，在云浠对面坐下，帮她把额汗揩了。
数度对他下杀手的虽然是陵王，昭元帝何尝不是包庇纵容？
“我没有。”云浠道，顿了顿，连忙又补一句，“我不是紧张。”
何况他这回回来，那个利用他，算计他，把他变作一枚制衡陵王的棋子的，不是这位九五之尊又是谁？
程昶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帕，悠然道：“擦擦吧，都紧张出汗了。”
一路铺排，设局，先示弱，再捧杀，最后放权，让一个王世子掌权到非反必诛的地步，何尝不是把他逼上绝路？
“做、做什么？”云浠问。
倘若陵王是真凶，方家是帮凶，那么昭元帝，就是真正的罪魁。
程昶走到云浠跟前，垂眼看着她。
明明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却要把他搅进来，凭什么？
她又没做亏心事。
他一个人生生死死这么多回，凭什么？
不过、不过就是有人向她表明心意，被他撞见罢了。
他不甘心，他们把他逼至绝境，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也是，她心虚什么？
“刘常。”程昶冷冷又唤一声。
她步回屋中，提壶为自己斟了一盏茶，若无其事地坐下，“嗯”着应了。
“在、在。”
云浠本来没什么，见他这副神色，想起方才的事，脑中随即嗡鸣一声。
程昶一笑：“你不是墙头草吗？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跟中书那边知会一声？”
程昶目送程烨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浠，唤了一声：“阿汀？”
他语气凛然，刘常听得浑身一凝。
程烨点了点头，再看云浠与程昶一眼，辞说自己衙门里还有要事，匆匆离开。
“回殿下，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说……再说下官漏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倘事关天下社稷，下官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啊。”
药官道：“将军放心，田大人身子底子好，目下已无碍了。”
“没什么，”程昶道，“等陛下到太医院来探望田望安了，你顺道也派人去中书那边传个信，把陵王引过来。”
“不必了。”程烨道，“不必打扰他歇息，只要他无碍就行了。”
“本王要让这位堂兄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是怎么和他的五弟相认的。”
好在没过多久，太医院一名药官过来禀道：“殿下，两位将军，田大人服过镇痛的药汤后睡过去了，院判大人差小的过来问问三位是否要过去探望，若要探望，院判大人这便将田大人唤醒。”
只有这样，昭元帝与陵王才同时没有反应与筹谋的时间，这样，谁也不会压谁一头。
屋中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他就是要逼反陵王。
也不知方才他们说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就是要逼他弑帝。
云浠与程烨的耳力本来极好，奈何方才实难分神，竟没留意程昶就在屋外。
就是要让他们父子二人兵戎相见，自相残杀。
三人相互招呼完，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他们把他逼得末路穷途，那他们便一齐下来，在这深渊里陪他好了。
程烨抬手一揖：“世子殿下。”
“殿、殿下三思啊。”刘常道，终于说了句实话，“倘若……倘若陛下这么仓促地认下五殿下，这宫中，恐怕将出大乱子。”
然后与程烨一点头，“小郡王。”
夜很静，月色似乎害怕眼前人，又往后退了一寸，屋中更暗了。
程昶进得屋中：“刚议完事，知道你在这里，过来问一下田推官的情况。”
程昶一动不动地立在深影里，声音清幽：“去吧。”
云浠也愣了一下，问：“三公子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