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他出国？宋扬问。
她知道他的意思，打断他的话，告诉他，可逸现在读的这所学校虽是重点中学，但排名不是最前，全校前30名才可能考进名校，可逸现在排在80名左右。而外国语学校的国际合作班，不仅采用精英教育模式，而且每到高三时有大量的海外优质大学点对点上门招生，机会多。
她瞅着他，眼睛里是他习惯了的轻视。她说，未必出国，但你多少也得给他多留条路，万一在这里考不上好大学呢。
这个数字让宋扬心里涌起惶恐。街道上的车声在传过来。30万哪。他有些嘟囔，对她说：可逸现在读的也是重点高中，好多人还考不进去呢，我看不转学也是可以的，不都已经读了大半年了吗……
他嘟哝，我看可逸未必需要。
她点头。
她知道他在算钱，就有些急了，她一急，声音就带上了哭腔，好像小女孩在哭讨东西。多少年了，她都是这个样子，以前是为自己，现在是为儿子。只是这一次是30万元。
宋扬惊呼了一声。
她说，你以为转学容易吗，我一个中学同学她老公在外国语学校当副校长，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这事压根儿办不了，拿着钱等着送进去的家长排长队呢，人家根本送不进去，现在学校那边我说好了，你倒不想要了。
30万？
他看着花园里光线黯淡的路灯，有几个妇女在花坛前跳广场舞。他说，你知道我有多少钱的。
但她微皱了一下眉，看着他的眼睛，说，转学入读费是30万。
她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沉浸在她自己的语境里，她说，全英文教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现在“海归”遍地，到可逸这一代，能不出国留学吗？这样从长远看，现在进国际合作班提前与国外课业对接，更有效率，时间才是钱哪，到高三的时候，考入国外好学校的机会也多一些。
宋扬对着她点了点头。他听说过这所学校这个班，因为名声在外。另外，这些年儿子学业的具体细节都是前妻孙丽娜在张罗，他对这些不是太有概念，基本上都按她的主意进行。他知道前妻是个精明的人，儿子的事她不会搞错。
她说，我那位同学说，温州那边的老板，让他出100万支援学校基建，都愿意，只要能让他儿子进入这个学校。有位老板直说：“我儿子不完全是来读书的，他是来交朋友的，外国语学校的学生是全省最优秀的，以后都是社会精英，我儿子如果能跟他们成为中学同学，这辈子都用得着。”你看看人家这意识。
路灯照耀着她急切的神情，这使她风姿犹存的脸上显现着明确的焦虑。宋扬在这片焦虑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她的意志。她向他提要求时多半是这样的神情。她在说，外国语高中的国际合作班，采用美国教材，全英文上课，可逸中考时我们没想办法让他进那儿去读，亏了，所以现在得转学。
宋扬有些恍惚地听着。她瞟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算钱。她心里有一些怜悯在泛起来。她嘟哝，你出10万好不好？
她见他停好自行车转过身来，就说，宋扬，这件事我考虑了好几个星期了，这两天才算有点门路，我想让儿子转一所学校，转到外国语高中的国际合作班去，我好不容易托到了人。
宋扬在想，去年买了房以后，自己现在全部存款也就20万元左右。
今天她要告诉他的事是，她想给儿子转学。
他支吾着不说话的样子，让孙丽娜的轻视也在升起来。
今天孙丽娜穿着一件红色的薄棉褛，风吹起了衣角，焗成棕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着。她看见他略微皱着眉头骑过来，他再婚后人长胖了一些，只是此刻脸上的神色跟以前一样，是略有心事的样子。她知道他在猜自己找他干吗。
她说，另外20万由我和何家宝出吧，何家宝也算是大气的，这些年他花在咱可逸身上的钱可没少。
下班后，宋扬像以往许多次一样，心情不安地骑车过去。在中山路迪亚旅游公司门前的林道上，与前妻会面，然后他们的谈话就在林道后侧的街边花园里进行。
她看见自己的话没在他脸上激起波澜，估计他还在念叨那10万元。她就直说了，其实原来不要你出也是可以的，但没有这个道理，毕竟你是可逸的爹，再说，这两年何家宝的外贸生意也难做了。
冬天正在来临，窗外的梧桐落叶翻飞。有天下班之前，宋扬接到了前妻孙丽娜的电话。她说，你下班后能不能过来一下，有事要商量。
其实，她不需要这样直白，她每次都念叨这几句。果然，宋扬局促地结束了谈话，快步往自行车方向走，好像在避开一片阴影。他眼睛没看孙丽娜，他一边俯身开车锁，一边说，好吧，我再想一想，明天告诉你。
八
宋扬骑着自行车走了，他这样子其实是已经答应了。孙丽娜对这一点有把握。她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像以往每次一样，她心里又有些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