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这么说,宋扬就有些支吾了,他说,星期天我可能要去南京。
电话那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赵风在说,唉,别推了,你每次都不来,老同学都在想你哪。
赵风抱怨,南京就以后去吧,这次同学会好不容易呢,入学28年哪,这次有三大喜事,方海波公司上市,冯丽当上了江南模范一中的副校长,尤其是赵立成老师成功做了白内障手术,视力好转,他想看看学生们哪……
星期天?宋扬说。心里在想有什么推辞理由,星期天就不去了。
宋扬嘟哝,我争取。
嘿。赵风说,宋扬,这个星期天的同学会,你来吗?
赵风说,来吧,这次聚会我们都准备了一个月了,你得来,你不来的话,有点过分了,你每次都不来,人家还以为你见不得人了,没吧,宋扬,你来吧,让咱们瞧瞧你呀。
在宋扬打字过程中,手机响了,接听,是大学同学赵风。
赵风这最后一句话,对宋扬产生了比较严重的暗示。
今天宋扬在写一个书稿的策划文案。现在图书业不景气,定选题变得慎之又慎,最近他想拉一家民营企业做一本自我宣传的图书,这类书虽没什么市场,但因有企业资金支撑,所以能为出版社赚点钱回来。
其实这些年,宋扬很少参加同学会,面对一群老同学,好像面对了最初的起点以及这些年不平顺的时光,这令他感觉落魄和失意。所以,他习惯性地找理由不去。
他在电脑前坐下来,看看写写。他从小就住在这里,后来结婚了,搬出去,与孙丽娜住到了化工厂宿舍楼,再后来,离婚了,他又回来了。爸妈倒是喜欢他住在这里,一方面觉得可以照顾他,另一方觉得可以督促。只是,督促了12年了,还是没有结果,于是他们都快愁死了。
现在放下手机,宋扬心想,老是不去,人家确实会想我怎么了,去不去呢?
吃完饭,宋扬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把爸妈的忧愁和自己的心烦意乱关在了门外。
他是没有这个心情。灰头土脸的,习惯“宅”了,好像也怯了被别人问这问那,尤其还怯了看别人在那里表现如何过得好。因为这里有比较。倒不是看不得别人好,而是难堪于自己的失意,失落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今天与以往一样,吃饭的过程中,他们又旁敲侧击着这个话题。问啊暗示啊,让宋扬感觉到了焦虑就像一朵云飘浮在餐桌上。不知今天会不会下雨。他想,找也没这么容易,对得上眼的还偏偏没有,而将就的,已经历过一场了,也怕了,尤其是别人牵线搭桥过来的那几位,接触了几次后,发现她们都是较主观的急性子,也可能女人到一定年纪还单着就都成了急性子,而他已怕了急性子,孙丽娜就是急性子……
但今晚,宋扬有些犹豫了。他想,就像赵风讲的,自己总不参加,他们会怎么议论?哎,他们怎么这么喜欢开同学会?宋扬因此想到了今天怎么连着两个老同学李越明、赵风打电话过来,说的都是同学会的事,是不是眼下谁都在开同学会?由此他还想到了赵立成老教授眼睛手术后想看看大家,这让他有些感伤,因为赵老师是自己的论文指导老师,他带自己的时候,帅得像濮存昕,而且比现在的濮存昕还年轻。
这儿子离婚已12年了,至今单着,也不知道他急不急。他们催他总得再找一个吧,这样下去,你老了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爸妈走了,也不会放心。
也因此,宋扬想到了等着自己电话的卓立老师。
这话他以前也说过。但他们不会听的。他们像许多个夜晚的这一刻,悄悄地留意着儿子的气色,心里对他有怜悯、发愁。
哎哟,差点忘了。宋扬赶紧拿起手机,找到了李越明发过来的那条短信。他看着那个号码,手指有点颤抖。现在打过去吗?
三个人就坐在桌边吃饭。饭菜有些凉了,他对爸妈说,以后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的。
他环顾小房间,日光灯下,房间里好像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想自己该怎么跟卓老师寒暄呢。其实这不难,但他想象她会问他这些年怎么样。这是一定的。于是,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要向老师交成绩单了。在这样一个千头万绪的夜晚,跟小学老师说什么呢?
宋扬说,单位里有些事。
他记得小时候卓老师喜欢自己,自己成绩不是最好,但她还是让自己当班长。
他们注意到了儿子的脸色有些疲惫,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后来到中学以后,他再也没当过干部了。所以小学班长是他这辈子当过的最大的官。
宋扬走进父母的家。两位老人正在等他吃饭。爸爸宋之江是大学退休老师,妈妈李安娜是化工研究所的退休研究员。
宋扬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号码,心里犹豫。他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隔了几十年的时光,他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因为他直觉到了卓老师对自己的期待,否则她怎么会让人来找呢?
三
他看着那个号码,像所有性格“宅”的男人,犹豫着,拖延着,后来他想,要不明天再打吧,这个时间点,卓老师可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