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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最厉害

作者:津子围

小秋还想说什么,罗序刚已经推门出去了。

罗序刚说又出了起大案,我要急着处理。等这个案子处理完,我答应跟你讨论离婚的事......但是请注意,我说的是讨论,并没有答应什么。

这样的话是罗序刚事先设计好的,他觉得在眼下的"关键时刻",离婚不是件好事情,光阻止了吊眼儿的行动还不够,还不能离婚,如果真的离了,也要等他的大队长令下来再说。而这些,他都不能对小秋讲,他惟一的办法就是拖。拖是一种智慧、一种谋略。没有人说拖是不道德的,也没有任何法律说拖是违法的。

罗序刚收拾衣服的过程中,他和小秋都没讲话,等他要离开家的时候,小秋说:"就这样走吗?"

水红从未对吊眼儿产生过怀疑,可自己把五千元钱交给吊眼儿,尤其是她给吊眼儿连挂了六七个电话而吊眼儿不接之后,她才觉得心里不塌实了,回忆起和吊眼儿交往的过程,也觉得生出了很多疑点。水红决定立即找到吊眼儿,匆忙地打发走客人,连打扮都没打扮,就把发廊的卷闸门拉下,去找吊眼儿了。吊眼儿和水红交往中,他犯的一个判断上的重大错误是,他觉得水红是发廊女,对待男女的事不会那么认真。这个判断恰恰反了,水红不仅认真,而且有些执拗,在她看来,她把她的第一次给了"警察"吊眼儿,等于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他,和他上床不单单是上床的问题,而是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这有点奇怪,按说,水红接触的人很多都跟"风月"场所沾边儿,她应该想得开才是,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即便是水红接触的"小姐",有很多人在骨头里反而守旧传统。所以,吊眼儿招惹了水红,注定要被水红死死地缠住,水红绝对饶不了他,放不过他。

吊眼儿给罗序刚回电话时,罗序刚正在家里。让吊眼儿猜着了,罗序刚讲话的确不方便,小秋就在他旁边。罗序刚毕竟是刑警,他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应急事件,他和吊眼儿通话时并没有借故离开,就当着小秋的面讲完了电话,小秋毫无察觉。

说来有意思,作为刑警队副大队长的罗序刚找不到吊眼儿,而开发廊的水红从决定找吊眼儿到找到吊眼儿没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水红出现在吊眼儿喝酒的酒店门口儿时,吊眼儿正和大黄和荷兰猪找来的小姐喝"交杯酒"。水红大步走了过去,把吊眼儿身边的酒瓶子拎了起来。吊眼儿一看水红,傻了眼。

吊眼儿说这就对了,现在是组织上考验你们的时候到、到了。来,拉弓没有回头箭,就一个字:干!

水红什么话也没说,拿起酒瓶子,咕咚咕咚把瓶子里剩的半瓶白酒喝了进去。

"错,"吊眼儿说,"不要人情是最大的人情,你们不懂。"吊眼儿这样说,大黄和荷兰猪相互瞅了瞅,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什么又都没明白。大黄说:得了,我们不管人情不人情的,反正我们也不认识那个警察、头儿,我们只认识大哥你,只要你满意,别亏待了我们兄弟就行。

吊眼儿对大黄和荷兰猪使了个眼色,连忙站起来拉水红。水红不走,但她毕竟没吊眼儿的力气大,被吊眼儿拉到了饭店的门口。吊眼儿有些生气地对水红说:我正在调查一个案子,你来干什么?

"不要人情怎么扯啥?"荷兰猪说。

"我来碍你的好事了是不是?"

"错,"吊眼儿大声说,"这样就更得干了。他说不让这么干,咱们干了,那才够意思,既帮他解决了问题,又不是跟他要人情。"

"胡说什么。"

大黄说那我们可不干,干好了没功劳,干不好责任全是咱们的。

"我胡说,你看那几个人都是什么人!"

吊眼儿有点神秘地说:你脑袋肯定让傻子摸过。......你们想,你老婆让人干了,你能不生气不想收拾让你戴绿帽子那个人吗?(大黄点头,荷兰猪默许)所以呀,我的委托人并不是不想干,而是怕出了事连累到他。我们只要干得漂亮,不连累到他不就行了。

"他们......是我的线人,你不懂,线人就是......"

"这我就不明白了。"荷兰猪说。

"你少来骗我。跟你薪糊那个女的也是线人?"

"错。"吊眼儿说,"这事儿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办好。"

"她......"

"所以这事儿就不办了......"

"女线人?你骗谁呀?"

"我那不是比喻吗?其实我知道,他最怕出事。所以......"

"她呀,"吊眼儿凑近水红,小声说,"她是我们刑警队的,化装侦察......"

"不是你说的吗?就是他老婆。"

水红大声骂道:"我操你妈孙刚(吊眼儿告诉水红他叫孙刚),你还骗?那个女的是警察?她他妈的是个'鸡',傻子一眼都能看出来!"

"什么他妈的棒子?"

这时,跟吊眼儿喝交杯酒的小姐过来了,她挎住吊眼儿的胳膊,问:孙哥,她是谁呀,能介绍介绍吗?

大黄说:怕棒子。

水红大叫了一声,发疯一般冲了过去,劈头盖脸把那个被吊眼儿称作女警察的人好一顿暴打。

吊眼儿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眨了一会儿,突然挑了一下他的吊眼稍儿,大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两个小兄弟都凑近了他,问他明白什么了。吊眼儿说:他所以让我们停止,并不是不想干,是怕我们出事连累了他,你想,他是警察,还是头儿,他最怕什么?

罗序刚带两个警察去了黑龙江一个叫方正的县城追踪犯罪嫌疑人,那里不通火车,他们在哈尔滨改坐客车,折腾了半天才到达方正。到了方正之后,他们才知道,犯罪嫌疑人已经离开。罗序刚给宋大队打电话,除了报告情况之外,还发了几句牢骚,他说犯罪嫌疑人刚跑,如果不是办案经费不足,他们就可以打出租车而不用等长途客车,就不会耽误时间了。宋大队说,既然犯罪嫌疑人已经跑了,你们就回来吧。"小罗你也别上火,没抓到逃犯,表面上看不是好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也可以磨练我们的意志,不见得是坏事。当然了,从磨练意志的角度来说是好事,尤其是你,将来当了头儿,更应该沉得住气,要有举重若轻的态度,这很重要。不过,从追捕罪犯的角度说,没抓到人,贻误了战机,的确令我们的工作很被动。"其实,在哈尔滨换车时,他们本来可以早一趟车的。只是罗序刚还牵挂着童大林的事,他担心吊眼儿喝酒之后不按自己的指示行事,弄出点节外生枝的事儿,自己就被动了。为稳妥起见,罗序刚到车站对面一个食杂店,用公用电话给童大林的单位挂了电话。一个小姐接的电话,问罗序刚是哪的。罗序刚说自己是网络公司的,和童总有一笔生意要谈。这也算是经验吧。有一次,罗序刚带警校刚毕业的小孙去调查摸底,小孙上楼敲门,一个也敲不开,急得一头汗。罗序刚问他怎么说的,他说"公安局的",罗序刚说,你跟我来,说着带小孙上了楼,敲门。里面问谁呀?"查暖气管道的。"门开了。罗序刚对小孙说:"凡事不能太教条了。"

大黄说是啊,人心隔肚皮,况且,警察的想法你能整明白就怪了。

童大林公司的小姐说,我们童总去广州了。

就这样,罗序刚把电话放下了。吊眼儿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大黄问他什么事儿。吊眼儿说没什么事儿。"不对吧,"大黄说,"是不是警察头儿来了电话,不让咱们干了?"吊眼儿想了想,说:"他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上午刚交代,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我感觉他说话不方便......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时候走的?"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有时间我跟你联系。"

"昨天啊。"

"可是......"

"什么时候回来?"

"立即停止。"

"一个星期吧。"

"可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可以把童总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这样说大概是想把戏演得更真实,其实,罗序刚有童大林的手机号码。

"不要问为什么,不办就是不办了。"

"不行,我们不可以随便把老总的手机告诉别人。"

"为、为什么?"

放下电话,罗序刚舒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童大林,我暂时放你一马。

"你没听明白吗?我说不办了。"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合,罗序刚他们到方正时,那个犯罪嫌疑人刚离开不到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如果罗序刚不打那个电话,他们就可以早半个小时到达方正,也许就将犯罪嫌疑人抓住了。只是,这些罗序刚都不能说。

吊眼儿给罗序刚打了电话,他说哥你找我了吧,我正安排这事......话没说完,就听罗序刚在里面骂上了。罗序刚说你他妈的没死啊为什么不接电话。吊眼儿怔住了,刚才还处于兴奋状态下的他,如同晴朗的天空下载歌载舞的人群突然遭遇了雷雨大风,浇得浑身冰凉。吊眼儿还没解释,罗序刚说:交代给你的事不办了。吊眼儿觉得自己更加被动,他说我马不停蹄,现在已经安排好了。如果着急,今天晚上......

罗序刚对宋大队说:我想在这里留两天,一是和当地公安部门联系一下,请他们配合,进一步排查一下;二是如果嫌疑人返回方正,正好抓他。宋大队想了想,说那先这样吧,如果有了新消息,我再通知你们,不过,通知你们不一定来得及,实在来不及,我再派人。罗序刚听到这儿,心向下沉了沉。他想,有些事可能是自己判断错了。宋大队说话的口气并不像他要离开的样子,如果他离开了而自己接任大队长的话,不可能不把他调回去。

水红的电话吊眼儿自然不能回复,两个小兄弟正给他找"妹妹",他可不希望水红出现给撞上,而罗序刚的电话他就不能不回了。

罗序刚越想头越痛,他告诫自己干脆不再想了,反正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正确在于,他不在本市,就可以避免和小秋接触,就可以拖离婚的事,而且,在提拔自己当大队长的关键口儿离开一下,也是好事,以静制动,可进可退。罗序刚这样想,并且认为是正确的。

这期间,罗序刚继续给吊眼儿挂电话,除了罗序刚之外,水红也在给吊眼儿挂电话,挂得不比罗序刚的次数少。

事实上,童大林并没有去广州,他告诉公司的人这样说,他并不知道有个罗序刚在盯着他,他这样说的主要目的是躲小秋。自从和小秋在同学会见面,童大林就发了烧一般,时时刻刻想见到小秋,想方设法讨好小秋,那个时候,小秋让他干什么他都能干。可和小秋上了床之后,他的热情就徒然降温了。童大林降温的原因并不是小秋不好,的确,在床上小秋表现得很被动,多少还有一些羞涩,可这些对童大林来说并不是缺点,相反,这些是童大林在别的风骚的女人身上所见不到的。问题并不在于这些,问题在于,童大林身上固有的对女人的征服欲,越难征服的女人他的斗志越高,使出的手段也越多,当这个女人被征服以后,童大林就精神萎靡,浑身发软,像泄了气的气球,松松垮垮。小秋当然不知道这些,她所感觉到的童大林是充满激情的,甚至是真挚的。比如,童大林在他们做爱之后跪在她的面前,流着泪恳求她嫁给他。小秋被深深打动了。也许,对于童大林来说,当时他并不是在演戏,他就那样表达激动的方式,甚至是真实的心情流露,只是,做爱的瞬间他那么想,可事情过后,他又不那么想了,就这么回事儿。因此,当小秋告诉他,她己经同丈夫谈了离婚的事,童大林才彻底醒悟了。事实上,他不可能和小秋结婚,他要的是爱情而不是婚姻,婚姻是要付出成本的,童大林可不想让一个女人给束缚住了,尤其是一个老女人。他想,如果真的结婚,他一定要找一个有钱的、起码比自己小十岁的女人,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小秋。小秋不过是他对少年丢失尊严的一个补偿,圆一个旧梦而已。总之,梦毕竟是梦。

吊眼儿拿起自己的电话,这时,他发现手机上显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童大林打电话告诉小秋,他要到广州处理一笔生意,起码一个星期的时间,同时他还告诉小秋,关于离婚问题要好好想一想,彼此需要点时间。按以往的经验,女人的热情一旦被点燃起来,扑是很难扑灭的,最好的办法是慢慢冷却它。

他们仁人事儿没办,酒没少喝,一喝就喝了三四个小时,一箱啤酒喝没了。吊眼儿摇摇晃晃去卫生间,他刚进去,就传来了女人的叫声。原来,吊眼儿走错了方向,进了女厕所。吊眼儿回来,两个小兄弟乐得前仰后合,大黄说老大,要不这样,我们打电话叫两个妹妹来,一起喝花酒。吊眼儿乐了,他说好啊,你哥就好这口儿。

沉浸在爱情中的小秋轻易就相信了童大林。她每天给童大林打一个电话,关心一些饮食、睡眠方面的事,童大林以为自己很成功,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对新的猎物进行追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杀出一个吊眼儿。

两个小兄弟相互瞅了瞅,大概觉得这个"度"不大容易掌握。

那天中午,童大林正请银行负责外汇业务的小营业员吃饭,那个文静的小女孩是他刚发现的猎物,这时,三个表情古怪的男人在门口等他。他还没打开自己的车门,其中一个留平头、吊眼儿梢的人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哥们,跟我们走一趟。童大林愣住了,他瞅那几个人的目光很凶,知道不会有好事儿,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童大林勉强支撑着,他严肃地说:我不认识你,凭、凭什么跟你走?吊眼儿小声说:别废话,我不想让你在这儿流血。童大林傻了,他几乎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扔下银行的小职员就跟吊眼儿他们上了一辆事先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吊眼儿说一点问题没有。......但是但可是,不要把他弄死,本次行动的要求是,既不要把人弄死,还要狠狠地教训他。说一说,吊眼儿还有了领导的口气:关键在于把握好这个度。

吊眼儿他们把童大林带到了海边公路上,那里悬崖峭壁、树林稠密,行人和车辆也很少。吊眼儿把童大林推到悬崖边儿,对童大林说:现在,你自己跳吧,我们不推你。荷兰猪手里拿着刀,假笑着说:是啊,推你下去,我们就成了杀人犯,你自己跳下去......童大林冷静了不少,他连忙说哥们,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得罪几位大哥了?我做错了什么?......大黄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你跳不跳?你不跳我可推了,大不了,你是失足落水......荷兰猪说你不跳也行,把你的卵子籽挤出来,省得你到处跑骚!童大林似乎明白了,他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他说我错了,几位大哥饶命,几位大哥饶命。吊眼儿走到童大林面前,搬起童人林的头:别说,这小子长得是他妈的挺帅的,要不怎么讨女人的喜欢?与此同时,吊眼儿看到,童大林的裤子已经湿了,他用刀挑着童大林的裤子,说:这小毛星个弄种,吓尿裤子了。啪!吊眼儿给了童大林一个嘴巴:"说,你都错在哪儿了!"大黄和荷兰猪见吊眼儿已经动了手,就挤了进来,对童大林拳脚相加,把童大林打得满地打滚,跪地求饶。打过了,吊眼儿坐在童大林对面的石头上,让童大林坦白交代。这会儿,吊眼儿仿佛成了审问的警察,并不直接问你已经掌握的情况,只是让你自己说,而童大林说的几乎每一件事都与小秋利罗序刚无关。每说完一件事,吊眼儿都摇了摇头,说:还有!

吊眼儿巧舌如簧,把两个小兄弟给说服了,他们纷纷给吊眼儿敬酒,并表示以后要跟吊眼儿混。大黄说哥你放心,我们肯定把姓童那小子给作了,全当练手儿。到时嵘功不功的无所谓,出了事儿你保我们就行。

大黄和荷兰猪不像吊眼儿听得那么有澎滋有味,他们到一旁抽烟。而吊眼儿的兴致正浓,他像一只捉到老鼠的猫,并不急于咬死它,而是放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戏弄和玩耍。吊眼儿尤其对童大林说的床上事感兴趣,细节是什么,采用了哪些姿势等等。问的时间长了,童大林也有些醒悟,他见大黄和荷兰猪不在身边,立即抓住机会,小声对吊眼儿说,哥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谁要我的命?吊眼儿说这个你别问,反正有人出钱。童大林说哥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不然不会这么干,这样吧,他出多少钱,我给你五倍。"错,"吊眼儿说,钱是一方面,钱不是最重要的,咱得讲哥们义气。童大林说是,钱不是主要的。可我有决心改,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给你们十万元,算做辛苦费,收了钱,你们还想要我的命我也没什么话说了,反正我做过努力了。童大林这样说,吊眼儿笑了起来,他说你小子还挺会办事的。......你怎么给我们?

吊眼儿说这个我还不知道,我跟警察周旋了这么多年,什么不了解。社会上不是说吗?什么关系最铁,一起分过赃的,一起漂过娟的。关键要看什么事儿,办这样的事儿,就把警察拴住了。明白吗?

"我卡上就有,一会跟你们去银行取。"

大黄说:"哥你单纯了点吧,警察翻脸比翻眼珠子都快。出了力不一定讨好。"

"你想套我们啊。"

"错。"吊眼儿有力地一挥手,"正因为是警察的事儿,我们才要管,不仅要管而且还要管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你们想一想,你们敢保证以后不犯事儿?敢说求不着警察?要是平时,你想近乎他们都近乎不上,送钱行吗?人家稀罕你这点钱,况且,你去送,人家敢要吗?......现在不同了,他有事需要我们做,不是送上门的生意吗?"

"我哪敢,套了你们,你们再把我送到这儿来。......不用你们推,我自己跳。"

"警察的事儿,我们不沾边儿。"

吊眼儿眨了眨眼睛,他说那我可得把话说明白,你出十万是买你自己的命,你可不能让我们去杀那个人!

"为啥?"

大哥说的哪个人?

大黄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掺和这事了。

"......让我们杀你的人。"

借着酒劲儿,吊眼儿吹起了大牛,他对两个小兄弟说:你哥的后台硬着呢,你们放心,只要不出人命,我都可以把你们保出来。其中一个人叫大黄的问吊眼儿:真的假的?吊眼儿说,我操,我跟你们吹有意思吗?现在,在道上混的,没后台行吗?.一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交给你们的事儿就是刑警队头儿的事儿,有些事警察自己能干有些事不能干,就得哥们去干。这么说明白了吧?两个小兄弟眼巴巴地瞅着吊眼儿,大黄说:你的意思是,姓童那小子把警察头儿的老婆干了?警察头儿让我们替他出气?吊眼儿神秘地点了点头。另一个叫荷兰猪的小兄弟说,这么说,还是我们厉害。大黄问:什么厉害?小兄弟说:你想,警察的头儿让人欺负了给戴了绿帽子,最后还不靠我们给摆平。大黄想了想说,对呀。吊眼儿说对个屁,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像我们玩的酒令,老虎、小鸡、虫子、棒子。说的时候,吊眼儿还用酒杯、盘子和筷子什么的摆在桌子上,作战参谋一样指点着:警察是老虎,可警察的老婆是棒子,棒子可以打老虎,姓童那小子是虫子,专门吃棒子,我们是啥?小鸡叹,专门吃虫子。到了最后,老虎还吃我们,我们还得听警察的。社会就这么回事儿。两个小兄弟听傻了眼,那功夫,吊眼儿成了他们眼里的哲学家。愣了好一会儿,大黄问吊眼儿:你说的警察头儿,是公安局长吗?吊眼儿含糊其词,说差不多吧。

童大林苦笑着:我哪敢呢,本来有错的是我,我只能破财.免灾了。

罗序刚给吊眼儿打电话时,吊眼儿并没在蒸桑拿,而是和他找的两个帮手在饭店里喝酒。那是一个中低档饭店,里面的人挺多,闹闹吵吵,有意思的是,饭店还学大宾馆放音乐,只是,所放的不是背景音乐而是流行歌曲。在这样的环境里,吊眼儿根本听不到手机的铃声。即使饭店的环境不嘈杂,吊眼儿也不一定能听到手机铃声,他和两个小哥们都喝过了正常的"水位线",说话一个比一个嗓门高。

吊眼儿想了想,说:我看你这人也挺痛快的,这样吧,我们哥仁就饶了你。不过,以后招惹女人别招惹到警察。天底下女人有的是,为啥要自己找挑战呢?

快到家门口儿,罗序刚又尝试着给吊眼儿挂了一个电话,吊眼儿的手机开机。听到震铃声,罗序刚的心突突直跳,他那么急切地希望听到吊眼儿的声音。奇怪的是,吊眼儿不接电话,罗序刚一连挂了五六次,吊眼儿还是不接电话。罗序刚想,也许吊眼儿在蒸桑拿,手机放在衣物箱里。

吊眼儿这样说,主要是被十万元给兴奋了,一激动就把不住门了。本来,他还嘱咐人黄和荷兰猪,千万不能把罗序刚给露出去,不想,自己不经意就给暴露了。童大林说那是那是,我是王八犊子,烂仔。我一定吸取教训......其实,吊眼儿不想杀童大林,从来没杀他的念头,他和大黄他们商量,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通,哆他柱半个月的医院,也就给了罗序刚交代。原本,他想会有一场冲突的,不想,童大林那么尿泥,经不住拿捏。而十万元可是他意外的收获。童大林提到十万元时,吊归儿的内心里就涌起一阵一阵狂喜,他想,也该他发财,就在前两天,他从水红那里拿了五千元钱,喝酒的时候,水红突然出现,跟他人闹了一场。水红走的时候说,我现在明白了,你是冒充警察在诈骗啊,你现在把我的钱还给我。吊眼儿从水红那儿拿到钱之后,到邮电储蓄所交了手机话费,还买了一条名牌T恤,请大黄他们喝酒用的也是那份钱,他当然还不上了。水红说,我给你两天时间,如果你不把钱还了,我就报110。吊眼儿还为这笔钱发愁呢,不想,在童大林这儿,他有了意外收获。

从队里出来,罗序刚准备回家换换衣服,新任务来了,又得一阵子不能回家了,出差不说,不出差也得在队里指挥。回家的路上,罗序刚想,自己决定阻止吊眼儿还是对的,不能因为自己气愤、因为观念上绕不过弯来,就付出高昂的代价,这样,问题不但没解决,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的确,小秋是自己的老婆,可她不是自己的附属物,她只是和自己结婚了并没有卖给自己,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她选择的权利。即使小秋是自己的附属物,他也得好好分析其中的利害得失,从这个角度讲,罗序刚突然意识到,其实,人的任何行为都是需要成本的,你的行为和要解决的问题是不是对应的,聪明人应该用低成本而不是高成本来行动。想到这儿,罗序刚觉得困扰自己的一个大问题终于解决了。接下来,罗序刚感到自己放松了许多。他想,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很多人还被莫名其妙的观念所束缚,办了或者继续在办很多自己认为值得实际上非常错误的事情。幸好,自己把这一关过了。

吊眼儿把大黄和荷兰猪找到一边,他对大黄和荷兰猪说,这小子已经服了,他还答应给咱们点辛苦费。荷兰猪问多少。吊眼儿说一万。大黄说行啊,多少是钱啊。吊眼儿说那可不行,兄弟们冒着风险,他就给一万哪行,我管他要三万,咱们哥们一人一万。大黄有些紧张,他说这样行吗?不能出事吧?吊眼儿说,你们放心吧,有事由哥兜着。是他自愿给的,也不是咱们抢的。

罗序刚所以这么果断地做出了阻止吊眼儿行动的决定,应该说跟会上讨论的案情有直接的关系,它起到了警示的作用,有的时候,典型案例不仅用于警示老百姓,也直接作用于执法者。罗序刚就是在分析案情过程中被震动并猛醒的。他可不想成为一起案件的幕后真凶,然后成为阶下囚。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是,他不能因小失大,因为一时动气而丧失了自己美好的前程。今天会上,宋大队向他做了明确的暗示,让他来做"决定",这说明什么?说明前一段的小道消息兑现了。前一段,有人传宋大队要上调到支队当政委,罗序刚接大队长,宋大队肯定得到了明确的消息,不然,一向注意维护自己权威的宋大队不会"理直气壮"地让罗序刚做决定的。

大黄和荷兰猪相互瞅了瞅,在荡漾着喜悦的目光中默许了。

会议结束,罗序刚彻底决定了放弃收拾童大林的计划,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吊眼儿找到,实在找不到,他就想办法通知童大林,让他有所准备,以逃过这场劫难,童大林逃过了劫难,他自己也逃过了劫难。情形变化如此之快,是罗序刚自己料所不及的,现在,童大林面临的危机几乎成了自己面临的危机,有意思的是,导演这场危机的正是他自己,所谓作茧自缚吧。

罗序刚离开五天后才回来,他们坐的那趟车是夜车,下车时天还没亮。罗序刚到家将近五点。这个时间,小秋是不可能起床的。

罗序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了想,说:别我来定,你是老大,你决定我们服从就是。

罗序刚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没进卧室,直接躺在沙发上。在方正这几天,他整天都在想小秋的事,尤其是昨天夜里在车上,他想到了离婚问题。所说的想到离婚问题不是小秋想离婚,而是罗序刚也想离婚。罗序刚这样想,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维系和小秋的婚姻也没多大意义,无论罗序刚怎样努力,到头来都可能是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况且,无论小秋还是罗序刚,都属于完美主义者,发生了这样的问题,再恢复到以前的状况恐怕很难了。所以,罗序刚决定回家之后就跟小秋谈,同意离婚。他要和小秋心平气和地谈,财产分割上他也准备让一让小秋,毕竟夫妻多年,还是有感情的,总不能夫妻不做还成了仇人。当然,同意离婚并等于马上就办,他要等任命大队长的令下来。他想,小秋得到他的承诺,也不会闹了,愿意在家住就在家住,不愿意在家住,离婚前这二段,回她妈家也行。这样做,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解脱了,而对于自己的仕途来说,还稳定了大后方。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罗序刚自然不想离开本市,或者这样说,在找到吊眼儿把事情解决之前,他不能离开。可罗序刚找不到更好的不接受任务的理由,无论他让吊眼儿去收拾童大林还是小秋跟他闹离婚的事,都不是可以拿到明面上的事。罗序刚支吾着,说:我没什么说的了,宋大队你来定吧。宋大队说我来定还让你说什么,不过,我该定的事已经定了,这次追捕,我的想法你就不要去了,你在家坐阵指挥,派谁去由你定。这话宋大队已经讲过了,只是讲的时候,罗序刚没听进去。

这些都是罗序刚找的外在的原因,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罗序刚是不能讲出来的,那就是:罗序刚自己也有潜在的离婚的愿望。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久了,都会多多少少地生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社会上总有源源不断的新的诱惑,这些诱惑在特殊条件下会使原来稳定的结构发生变化,况且,男人和女人不同,三十五岁的男人还很年轻,而三十五岁的女人就有点走下坡路的意思。如果罗序刚和小秋离了婚,罗序刚有可能找到比小秋更年轻、条件更好一些的人,现在的罗序刚和七年前不同,那时一脸稚气、没一点积蓄,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马上就要当大队长,如果自己当了大队长就相当子副处级干部,三十五岁的副处级干部,是年轻的干部。目前的社会状况下,他选择的空间可就大了,完全可以找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别的不说,刑警队里的内勤周倩就可能。平时,周倩跟自己合得来,没事总往他身边凑,跟他开一些半真半假的玩笑。罗序刚去方正的头一天,周倩还找他,对他说:罗队,跟你讲一个笑话,题目是谁最厉害。罗序刚笑了,他说笑话还有题目?"我加的。"周倩说。周倩讲的笑话是这样的:一个出租车拉了一个乘客,到站了。乘客拿出一把水果刀削自己的指甲,一边削一边说:你看,我这出租费该给吗?司机瞅了瞅,从座位下面拿出一把大菜刀,刮自己的胡子,一边刮一边说:你觉得你不该给吗?罗序刚笑了起米,他说我也给你讲一个。也可以叫谁最厉害。法国人说他们的白兰地厉害,喝了以后走几步就倒了;英国人说他们的威士忌厉害,喝了立刻就倒;中国人说还是我们的二锅头厉害,你们一会看吧。于是,三人用老鼠做实验。一个老鼠喝了白兰地走了几步果然就倒了,另一个喝了威士忌没走就倒了,到了第三个老鼠,它喝了二锅头之后,竟然兴奋地跑回到洞里。法国人和英国人都说,你们的酒不厉害,是假的。这时,老鼠手里拿着大砖头,从洞里出来,问:猫呢?猫在哪儿?周倩大笑起来,笑得直捶罗序刚的胳膊。

罗序刚坐在宋大队的身边,他在大队里是老二,一般外出追捕的事都由他亲自率队或者直接指挥,罗序刚想,这次他也跑不掉的。问题是,此时罗序刚的心境如同刚发生过地震的城市废墟,满目疮咦、尘土飞扬。宋大队叫他表态,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罗序刚目光躲闪,分心走神儿。宋大队介绍案情的时候,罗序刚恍惚地觉得跟自己有关,仿佛吊眼儿已经得手,童大林倒在血泊之中,自己虽然没用钱"雇"吊眼儿,可自己是幕后指使者,在定性上也可以说是"雇凶杀人",要知道,雇有很多方式,并不一定要用钱的。宋大队说:序刚,看来你又要辛苦了,不过,事情也得辨证地看,这可是难得的露脸机会。在过去的若干年里,一政治学习就学习辨证法,尽管宋大队的文化水平不高,似乎对辩证法掌握得倒很坚实,所以,他每次讲话都用"不过"转折,大事小事都用辩证法。

罗序刚临走,周倩还偷偷送给罗序刚两瓶口腔清新剂,她对罗序刚说:乡下刷牙不方便。......当然,罗序刚想和小秋离婚并不是因为周倩,他和周倩只是比其他人更近一些的同事,并不能确定他离婚了就可以和比自己小十岁的周倩结婚。罗序刚对离婚后的优势状况不过是推测出来的,也许,推测出来的空间比具体到某一人身上还有吸引力。因此,罗序刚更加觉得在对待童大林的问题上,自己做得对。现在,他的想法和当初的想法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鼓励童大林把小秋"抢走",这样,既达到了让小秋离开自己的目的,又把所有的"理"和"同情"都留在了自己这一边。当然,罗序刚在思考这些问题时,心情也是十分复杂和矛盾的。

罗序刚找吊眼儿的路上,队里的内勤曹倩给他打来了电话,通知他到队里开会,说有紧急任务。罗序刚掉转了车头,直接赶回了大队。原来,昨天晚上郊区的一栋别墅里发生了凶杀案件,村长出身的老板和老伴被杀死在家里,初步判断为生意场的纠纷,对方雇人行凶,犯罪嫌疑人已经外逃。这个案子不归罗序刚他们大队管,但由于案情重大,市领导亲自过问,市公安局领导非常重视,决定抽调罗序刚所在的大队力量,参与追捕工作。所以抽调罗序刚他们大队的人,大概是考虑犯罪嫌疑人住在罗序刚他们辖区,而且,这两年,他们人队在追捕犯罪嫌疑人方面很有名气。

罗厅刚在家里沙发上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小秋出现在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罗序刚也这样想,任凭他去吧,怎么就知道吊眼儿能把童大林打死,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死的,况且,自己还交代吊眼儿,不要把童大林打死或者打残废了。即使自己让吊眼儿把童大林打死,吊眼儿凭什么就那么听你的话,吊眼"儿才不会为你卖命呢,如果真的出了事,你罗序刚真能出头救吊眼儿吗?这一点吊眼儿心里有数,他很鬼道,自己知道给自己留条道儿,这样说来,别说你罗序刚没让他杀人,就是让他杀人他也不会真的去干的,出了事也会先把你扔出去。----即使这样想,罗序刚也不放心,一旦动起手来,准能保证没有闪失,可能越不想出人命偏偏出了人命怎么办?这些年来,罗序刚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几乎没有不存在侥幸心理的,问题是,侥幸心理就像假币,到了关键时候就不好用了。

小秋穿着睡袍站在他的对面,大声喊:罗序刚,你真卑鄙!

罗序刚给吊眼儿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吊眼儿的手机一直关机,罗序刚失望了。罗序刚直接去了吊眼儿家,也没找到吊眼儿,罗序刚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如果找到吊眼儿,非得给他几拳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序刚的担心也越来越重,他估计吊眼儿已经采取了行动,而他又找不到吊眼七,惟一的办法是通知童大林,让童大林有了准备,避免和预防一下,这样,一场危机就可以化解了。问题是,真的去通知童大林,罗序刚是不肯做的,他希望童大林化险为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为什么还安排吊眼儿去收拾他? 自己凭什么保护自己仇恨的人?可是,如果不通知童大林,吊眼儿就采取了行动,而行动的方向并不能保证按着自己的意愿发展,如果童大林死了或者残废了,自己能逃脱吗?吊眼儿被抓起来,他能保证不把自己供出去吗?当然,如果自己不承认,也没什么直接的证据,问题是,办案的人也不是傻子,一查就可以查出吊眼儿是自己的线人,而吊眼儿和童大林不认识没有利害冲突,有利害冲突的是自己..。...如果童大林不死还好办一些,如果童大林死了,谁也保不了谁了。

罗序刚爬了起来,他说一大早晨的,你喊什么?

下午,吊眼儿拿到钱,就在一家酒店里请了两个下手狠的"小兄弟",他说一个小子把哥们的老婆给上了,咱们给他出出气,并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每人一千元。那两个小兄弟说:没问题,把那小子的卵子籽挤出来,看他还敢不敢了。

"我问你,你凭什么跟踪我?"

吊眼儿到了水红的发廊,水红明白吊眼儿的意思,打发了客人就把门关上,两人一起爬到"阁楼"上去了。事毕,吊眼儿对水红说起了办户口的事。吊眼儿说我是刑警,不直接管户口,管户口的是户籍警察。找朋友办事,就得上点"态度"。水红不知道警察分工那么细致,她还以为是警察都管户口呢,不过,对上"态度"她还是明白的。她问吊眼儿上供(她老家管这样的事叫上供)需要多少钱。吊眼儿说一万吧。水红说人家办都是八千,你是警察,怎么还贵了。吊眼儿眨了眨眼睛,他说你那是什么时候的价格,行情是变化的,再说,只是先准备着,到时候我见机行事,能少花就少花。水红问用什么方法办,吊眼儿说,这事儿由派出所的人办,有人死了,派出所不销户,不就剩下一个人的指标了吗?水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答应下午去银行取钱。

"我跟踪你?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了?我刚从黑龙江回来。

这件事就发生在几天之前,罗序刚找吊眼儿布置"任务"时,吊眼儿的肩头还在淤血。接受了"任务"之后,吊眼儿就溜达到了水红的发廊。路上,吊眼儿觉得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对罗序刚的指示答应得那么痛快。虽然说罗序刚布置的任务他必须完成,可总要提一点条件,比如,这件事他不能自己去干,人家是老板,一旦身边有帮手,自己不能收拾人家还可能被人家收拾了。况且,一个人去也没有震慑力。如果找朋友帮忙,就得有所表示,起码得请朋友喝酒。钱从哪出?即便一个人不请,自己去干,也不应该白干。而罗序刚在给他布置任务时,根本没有要表示的意思。走到水红发廊门口儿,吊眼儿觉得问题解决了。他想的主意是这样的:在水红那儿拿钱。因为水红要办户口,办户口就应该出点"血",而他给罗序刚办了重要的事,作为回报,罗序刚应该帮他办户口。这样,他就曲线把问题解决了,他也心安理得地拿到了钱。这钱不是拿水红的,应该算在罗序刚的头上。或者这样说,水红拿钱办户口,由他交给罗序刚,而罗序刚让他办事,再把钱给了他。只是,他直接拿了"该拿"的钱,不用倒几遍手而已。

"别狡辩了。你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吊眼答应给水红办户口,这个承诺如催化剂一般,使得水红软软地倒在吊眼儿怀里。第一次和吊眼儿行男女之事,水红告诉吊眼儿自己是处女,吊眼儿不相信水红是处女,一个农村来打工的年轻女人,尤其是于发廊这样敏感的职业,这种情况能剩下处女就怪了。当然,在发廊上铺干净的花格床单上,吊眼儿的确看倒了殷红的血迹。吊眼儿睡过无数的女人,但从未睡过处女,他没有这方面的判断知识,也不相信有血就是处女。吊眼儿知道现在有人可以修复处女膜,他想,即便他睡的水红是处女,也是"美容"过的处女。有了这样的想法,必然要流露出来,所以,当水红柔情地对他说:"现在,人家可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你,你不可以负人家啊。"吊眼儿却说:"补个处女膜才几百块钱。"水红对这样的话题异常敏感,她像发了疯一般,大哭着扑到吊眼儿身上,将吊眼儿并不健壮的肩头咬出了血。

罗序刚意识到,可能是吊眼儿那头捅了漏子。他严肃起来:"那我告诉你,我没跟踪你,是你自己把事儿露了。怎么?你觉得你做得很正派、很坦荡、很心安理得是不是?"

水红和吊眼儿交往过程中,必然要涉及户口问题,吊眼儿几乎没眨眼睛,一口应承下来,他说操,这点小事,哥给你办了。水红瞅了瞅吊眼儿,她说你们警察常骂人吗?吊眼儿说警察也是人,警察怎么就不可以骂人。水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我没说我心安理得,可我没犯法。你呢?身为执法人员,你以为你了不起了,你就可以执法犯法?"

那之后,水红和吊眼儿开始了来往。交谈中水红知道,吊眼儿还没结婚,同时,吊眼儿还往死里夸水红,说水红漂亮、能干,像他姨家的表妹,并表示自己找对象不在乎城市还是农村的,只要人好就行。这些话都搅得水红睡不好觉,她躺在发廊木板搭的既是"阁楼"又是板铺的上方,思前想后:难道自己真的开始走运了吗?旧历年前,她买了一本香港人编的流年运程,那上面说,她今年走鸿运,事业大有长进,婚姻会有完美的结局等等。也许,吊眼儿的出现,真的是福星高照,好运当头了。可是,一个警察会找她这个外地打工妹吗?不太可能,同时又不好说,凡事都有例外,况且,自己只是暂时的打工妹,将来自己成了城市人,自己不见得比他们差。话说回来,他吊眼儿也没什么出奇的,找自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女人很少低估自己的美丽,大多都高估自己),还亏了吗?吊眼儿长相不好,按流行的话说有点"犯规",可男人的长相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思想上的问题解决了之后,水红和吊眼儿的交往就变得自然和坦然很多。

"我执法犯法?我犯什么法了?"

剃完了头,水红坚持不收吊眼儿的钱。按说,吊眼儿连唬带蒙,说自己是警察的目的就是想省几个剃头钱,同时,在"扮演"警察过程中,心里也有了某种莫名的满足感。只是在与水红一来一往的对话中,他感觉到水红细腻的抚摩,再观察水红那双妩媚的眼神,吊眼儿改变了主意。临走,吊眼儿不仅付了钱,而且多给水红十元。水红受宠若惊,她和吊眼儿推来操去。吊眼儿说,我是刑警,更应该以身作则,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如果不是小学文化的水红,碰到别人的话,仅凭这句话就会对吊眼儿产生怀疑)。水红很感动,认为自己碰到了好人。争执到最后,水红说这样吧,剃头钱我收下了,多给的钱死活也不能要。吊眼儿什么都不说,转头就走。

"要我戳穿你吗?罗序刚啊罗序刚,我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雇人去杀人......"

水红家在外省农村,她在这个城市里干了四年,她太喜欢这个气候温和、干净漂亮的城市了,她做梦都想成为这个城市中的一员。在她看来,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并不等于是这个城市里的一员了。要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员必须得有户口,有了这个城市的户口,即使回到了老家,也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城市中的一员。也许对有户口的人来说,几乎感觉不到户口的重要性,可对一个外乡人来说,户口是一个可以直接触痛神经的东西啊。当然,水红也知道,公安局管户口,她还听自己的同乡说过,某某认识警察,花了八千元就办了城市户口。从那以后,水红就对身边的人十分留意,希望能遇到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警察。应该说,水红的理想和每天来剃头的人的理想是不同的,每个人理想的基点不同。对于水红来说,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员几乎是她的最高理想。

"什么?我雇人去杀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吊眼儿认识水红一个多月了。那天在水红的发廊剪寸头,他就跟水红胡吹乱泡,说自己是公安局的。水红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尽是"行话",真的就以为吊眼儿是公安局的。她所提出的疑问是:公安局的人也剃板寸啊?吊眼说我是刑警,发型没有规定,况且,侦察时需要,还得化妆呢。水红喜欢看侦破片的电视剧,她对刑警的了解来自影视剧而不是实际,所以,她觉得吊眼儿说的很有道理。知道吊眼儿是警察,水红立刻殷勤起来,她想认识这个性格豪放、善于言辞的便衣警察,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怎么?说到你痛处啦?我血口喷人?我怎么不喷别人?"

罗序刚焦急地给吊眼儿打电话时,吊眼儿正在和发廊的小老板水红在出租房里"云雨"。这个时刻,吊眼儿大概不想有人打扰他,所以就把手机关了。

"好,就算我犯法,那你为什么不去告我?"

当然,罗序刚也是个"刚性"的人,他并不怕离婚,他只是不能接受小秋先提出离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即便到了离婚的份儿,罗序刚也不能接受小秋先提出这个事实。所以,小秋向他正式提出的时候,罗序刚缄默许久,一句话都没说。凭借罗序刚对小秋的了解,一向敢做敢为的小秋向他提出离婚肯定是有原因的,罗序刚决定搞清这个原因后再做决定。就这样,罗序刚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查出了小秋的隐情,查出了她的情人童大林。罗序刚动用了"技术"手段,这一点小秋毫无察觉,仍一如既往地计划离婚的事儿。小秋犯的一个错误是,她觉得罗序刚只是丈夫而忽略了那个刑警罗序刚。罗序刚知道童大林勾引了小秋之后,他的牙咬得格格直响,暗自说:你小子,死定了。

"告你,那要看事态的发展,到告的时候自然就去告了。"

小秋和罗序刚结婚这些年,罗序刚还真没想过离婚问题,尽管他们吵架的时候,也说过"离了算啦"这样的话,但那只是说说而已。罗序刚承认,这两年,他和小秋的关系是不够和谐,出了点问题,可问题在哪儿,罗序刚并不清楚,他也没觉得严重到什么程度。所以,当小秋认真地跟他提出离婚的时候,他觉得十分突然。罗序刚所以觉得突然,主要是以前从没想过小秋会向他提出离婚,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那年,罗序刚抓获公安部网上逃犯立了二等功,小秋代表干警家属到会上发言,让不轻易感动的警察们都鼻子发酸。事后,同事纷纷找罗序刚说话,认为罗序刚副大队长找了一个漂亮、贤惠、有觉悟的老婆,还讲流利悦耳的普通话,像电台的节目主持人似的。罗序刚自豪和骄傲了一阵子。事实也是如此,罗序刚和小秋一起上街,小秋的回头率很高,次数多了,令罗序刚自己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老婆就是很漂亮,并不能因为看的时间长了就觉得不够漂亮。所以,很多时候,人的判断是需要别人的眼光帮助修正的。

罗序刚在小秋的话里侦察到了必要的信息,他缓了一口气,说:无中生有,胡闹!

三十五岁的罗序刚当了十年的警察,刚穿警服时,他毫无例外地是个愣头青,觉得自己了不起,见到谁都想耍耍威风,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反而变得过于老实而沉稳了。这些年来,罗序刚经了风雨,也见了世面,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如何处理警察这个职业和其他人的关系了。事实上,他还是觉得有很多人怕他,按老人的说法,让人怕得长吓人肉,罗序刚长得周正,甚至有点"奶油小生"之嫌,他所以有这样的感觉,肯定跟警察的职业有关。或者这样说,从警多年,罗序刚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主体"上,而把别人放在"客体"上,他可以用怀疑的眼神瞅别人,而别人是不可以那样打量他的。除非小秋。

罗序刚和小秋吵完之后,他就找到了吊眼儿。吊眼儿见罗序刚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让罗序刚满意。罗序刚说,我告诉你不让你找童大林了,你没听清吗?是我没说清楚?吊眼儿说你说清楚了,是我自己想干的,哥你有胸怀,你宽宏大量,可我心里转不过弯儿来,我替大哥不平。吊眼儿还告诉罗序刚,他没把童大林怎么样,只是吓唬他一番,打了他一顿,没什么事儿,他自己也认错了。"这事儿跟哥你没关系,是我跟童大林个人的事儿,已经搞定了。"罗序刚听吊眼儿讲了教训童大林的经过,他知道吊眼儿不敢骗他,放心不少。其实,最关键的事----十万元的事,吊眼儿自然不能跟罗序刚说。事已至此,罗序刚教训吊眼儿也没用了,就把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通,然后回了刑警队。

从童大林的角度讲,他没想到自己那么轻易就得手。或许年轻时太过袒露了,小秋了解他那点底细,或许是初中时的小秋太高傲了,他在小秋面前总是觉得矮三分,不想,他的一套拳路还没打完,小秋就少女般羞涩地跟他上了床。事毕,童大林激动得有些发抖,他光着身子跪在床前,用磁性的声音对小秋说:秋,求求你嫁给我吧!小秋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她过来搀扶童大林,感动得泪流满面。

罗序刚走后,小秋在家里蒙头大哭,她恨死罗序刚了,她发誓一定要跟罗序刚离婚。原来,小秋给童大林打电话,觉得童大林不像以前那么热情,她有些心寒,隐约地觉得童大林有些靠不住。而罗序刚出差之后,小秋整理家里的东西,眼前总离不开罗序刚的影子。小秋开始有了内疚感,觉得这件事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她想等罗序刚回来好好谈一次,包括和童大林的事她也想谈一谈。小秋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就给童大林打了一个电话,她想要童大林明确的态度。通电话时,小秋说:怎么总是我给你打电话,而你不给我打电话?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童大林说你还说呢,我怎么敢给你挂电话(其实,这正是童大林找的借口,吊眼儿找他之后,他顺水推舟,把冷落小秋的责任推到了罗序刚身上),我差一点就没命了。小秋问怎么回事,童大林说,你丈夫厉害啊,他是警察,他雇人杀我。小秋一听,觉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小秋觉得罗序刚比她想象的还可恨、还恶劣,她让童大林去报案,童大林说死不肯,他说我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我可得珍惜自己的小命儿。"小秋,你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好女人,可惜啊。小秋,我向你提出一个请求,以后你不要找我了,不然,我的命难保啊。"小秋说你要是个男子汉就不要说这样的话。童大林说我算不上是男子汉,你把我看成懦夫、尿包蛋什么都行,反正我不能再见你了。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不答应怎么办,不答应我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小秋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她咬着牙说:罗序刚,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同学会上,依然风韵十足的小秋引起了童大林的注意,早年的记忆也开始复苏,并且,奇怪的是,一向不相信爱情的童大林居然觉得爱情是美好的。于是,从那天开始,童大林向小秋发起了攻势,打出了一套组合拳脚,配和一组豪华甜腻的套餐,一下子把小秋搞得晕头转向。一向严谨的小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虽然结婚多年,可在感情方面还算得上是单纯的,她只适应着罗序刚的方式,接触了童大林之后,没想到男人和女人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的风情和风景。爱情场亦如棋道场,虽然只有黑白两种棋子,却永远无法演绎穷尽,当然,爱情也有棋谱,但棋谱只是经验的总结和认知,不能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或者这样说,人的感情犹如一条河流,感情生长时是河流的源头,涓涓溪流,清澈纯净,而恋爱高峰和结婚时是河流的上游,湍急激越澎湃,然后进人中段,平缓而淡漠,甚至可以感受到上游携带下来的泥沙。小秋和罗序刚的感情就处于七年之库的中游阶段,当童大林传递给她的信息是,他们可以从上游重新开始时,她变得不安和躁动起来。客观地说,小秋的躁动也不是和罗序刚一点关系没有,这些年来,罗序刚经常值夜班,要么就到外地办案,她常常是一人独守空房。小秋还隐约地感觉到,罗序刚越来越不重视她,而且,脾气也越来越坏。谈恋爱那会儿,罗序刚像个"男子汉"那样保护她,有一次在公园门口,有两个小流氓调戏她,罗序刚三拳两脚把他们好顿教训。坏脾气对外时,小秋觉得受用极了,可罗序刚在外面并不总能找到合理的发泄渠道,难免在她面前也坏几次,就这几次,让小秋尝到了厉害,同时,也不免心寒。而就在这时,童大林出现了。

童大林并没有讲他给吊眼儿钱的事,他的确不想把事态扩大,他只想摆脱小秋,客观上,这件事还给了他绝佳的理由和借口。

前些年,童大林在广州和香港混,据说被富婆包养,每天给人家洗脚,磨指甲,还得吃药来满足需求过旺的富婆。当然,这些都是隐秘的话题,童大林如果不是在醉酒并认为面对最知心的朋友,他绝对不会讲出来的。问题是,我们有这样的传统,大多数人往往注重结果而不是过程,所谓成者王侯败者寇,童大林回到家乡这个海滨城市时,他已经是个有钱人了,朋友忽地一下子多了起来。童大林开了一家公司,任董事长和总经理。有意思的是,童大林开公司似乎不是为了赚钱,或者说赚钱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得有个公司,有个头衔。每天,童大林开着白色的本田雅格在街上转着,只干两件事:谈生意和谈恋爱。只是这两件事不可以混淆,谈生意的"谈"与结果不是必然联系,谈恋爱不同,谈的过程就是消费爱情的过程。

问题是,童大林并没有想到,还有人不肯就此罢休。

青年时期是人生的一道门槛儿,从那个门槛迈出去,大家的区别就明显了。如同一盒弹珠落到地上,弹珠会滚向四面八方,拉开了距离和层次。童大林没有像人们常规认为的方向发展----求学、工作,而是走了一条符合自己实际情况的路子。童大林天生就是个情种,配合他生就的"忧郁"的眼神,细高并挺拔的身材,他很得成熟女性的看好,在女人圈子里混了些年,恋爱经验也飞速成长,成为女人的超级杀手。按他自己的话说,我要看好谁,没有能逃出我"手掌心"的。

罗序刚到了刑警队,听说犯罪嫌疑人在河南的一个城市里露面了。他主动请缨,要去河南抓人。罗序刚所以要离开,是不想面对小秋,他知道,吊眼儿没把童大林怎么样,他就放心了。问题是小秋,小秋和他闹的劲头儿挺足,现在的主要矛盾已经由童大林那头转移到了小秋这头。他只能采取躲的方式。在这个关键的时期,他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宋大队不同意,他说这次你在家坐阵指挥,派别人去。罗序刚说不行,在方正,到了手的鱼在我的手里漏了网,我要亲自去抓他。宋大队笑了,他说你也不是当一天两天警察了,怎么还这样稚气。案子不是一天两天破的。罗序刚还是坚持要去。无奈,宋大队把罗序刚将要提大队长的事说了出来。"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宋大队说,"既然如此,我就跟你说了吧,据可靠消息,这个月底前就能有下文。要知道,当了大队长,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当大队长当然是好事,不过,你也得有吃苦甚至受委屈的准备,不过,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啊。"

事实上,童大林和小秋发生恋情并不是因为小秋的丈夫是警察,而因为小秋是他的初中同学,初中时童大林刚进人青春期,小秋的模样经常在他睡意朦胧之际来袭扰他,他也做了很多幻想,并在幻想中手淫,以至第二天上课无精打采的。初中毕业,小秋考上了重点高中,从此童大林就和小秋分开了。应该说,这些事都发生在童大林这一方面,小秋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童大林还是认为,小秋是他的"初恋"。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再见到小秋是在同学会上,当年一个差等生当了房地产老板,心血来潮,张罗起了初中(他只是初中毕业)同学会,这样,相隔多年之后,童大林和小秋又见面了。见面是在今年春天,小秋已经给罗序刚当了七年的妻子。

罗序刚努力平静着自己,今天,宋大队那种平时让他觉得不怎么舒服的辩证法,这会儿听来也顺耳多了。

放下电话,童大林的几个朋友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叫老曹的说:给你们出个谜,大家猜一猜,谁最厉害?几个人嘀咕起来。还没等人猜,老曹自己就说了:大林最厉害叹,警察的老婆他也敢干。大家哄地笑了。童大林咧了咧嘴,什么也没说。

罗序刚和宋大队分手之后,他决定再找吊眼儿一次,如果吊眼儿不听话,他就把他关起来,他手里握着吊眼儿的把柄,随时都可以抓他。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童大林说宝贝你放心吧,我是你永远的大陆。

吊眼儿在童大林那里拿到了八万元钱,就把水红的五千元还了,剩下的钱足够他潇洒一阵子,他开始出人高档酒店和娱乐场所,把水红扔在了一边。水红并没有对吊眼儿彻底失望,尽管她怀疑吊眼儿是假冒的警察,但即使是假冒的警察,她想,只要吊眼儿真心对她好,她什么都认了,自己已经把"身子"给了他,她还有什么选择?老人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水红自然逃不出这个套子。

小秋说你帮不上忙,你只要在精神上鼓励我就行了。

这几天,水红干脆把发廊关了,整天对吊眼儿进行跟踪。在跟踪时,水红发现吊眼儿和一个人在茶馆里谈了老半天。那个人开一辆车,就停在路边,交警也不管。水红问路边的人,交警为什么不管。那人说,你没看车号吗?公安局的车,他们自己家里人的车当然不管了。水红看不懂车号,在她的印象里,警车都是带警灯的。那人说,你没看到车号前面的字母吗?G,就是公安局的意思。水红惰了。从窗口看,那个人和吊眼儿在讨论什么,像是在谈工作,也许,吊眼儿没说谎,他真的是警察。有的时候是这样,你想这个人不是什么的时候,越想越不像,而想这个人像什么的时候,越想越像。她在饭店里堵到吊眼儿和小姐喝交杯酒的时候,怎么想怎么觉得吊眼儿是个骗子,而现在,越想越觉得吊眼儿是个化了装的便衣警察。

童大林说好,需要我做什么你就吱声。

水红跟踪吊眼儿的时候,罗序刚正跟吊眼儿谈话,吊眼儿信誓旦旦,表示绝对不会给罗序刚再"添乱。"罗序刚也威胁了吊眼儿,告诉他,随时准备抓他。直到罗序刚觉得吊眼儿不可能再给他惹事,心里塌实之后他才离开了吊眼儿。

"他没说话,我估计这事儿没那么顺利,不过,罗序刚也不可能和我上法院,所以,离是肯定要离的,我的决心已经下了。"

童大林在海边受到吊眼儿他们的惊吓,一连病了好几天,第三天他的精神刚有些恢复,就给新认识的银行女职员挂了电话。他并没有从这件事上汲取教训,在他看来,任何事情都可以用钱来摆平。他还记得他给吊眼儿钱的时候,吊眼儿的嘴唇有些发抖,说:哥们今天对不住你了,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以后有用得着哥们的地方就吱一声,哥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花钱躲过了一场灾难,当然,因为这件事,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疏远小秋了。

"他同意吗?"童大林仍气喘着问。

银行的女职员不在,童大林对接电话的人说,我姓童,让她回来给我回电话。没多大一会功夫,电话就响了起来。童大林以为是女职员,用柔软的声音说:喂(音:味)!对方是男的声音。"你是谁?"童大林问。对方告诉他,他们就是前几天送他到悬崖边的人。童大林以为是吊眼儿,问他有什么事儿,对方说:我们想向你借几个钱花。"借钱?那天不是给了你钱了吗?""你没给我们,我说,你也太不讲究了,拿我们哥们当猴耍,凡是拿我们哥们当猴耍的,都没好果子吃。"童大林明白了,不是吊眼儿,而是另外两个人。他问这事还没完了吗?对方说有完,但你必须整明白了,你给了吊眼儿十万,我们哥俩干晾着,不太讲究吧。"那,你们还想要多少?""不多,跟吊眼儿一样多就行。"童大林十分吃惊:"十万?""是每人十万,我们两个,一共二十万。"童大林说这事儿我跟你们说不着,我找你们的头儿(吊眼儿)。对方说,他不是我们的头儿,我们是我们自己的头儿。"可是......"对方说:我不跟你多说了,要钱要命你自己决定,不过,不能时间太长,一个小时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罗序刚说的小老板叫童大林,此时正在郊外的一个度假村和生意上的朋友踢5人足球,那个场地不大,草皮也不太好,草一丘一丘的像插了秧的稻田。场地不好加之童大林的体型发胖,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气喘起来,坐在场地边儿喝瓶装饮料。这个时候,罗序刚的妻子小秋给重大林打来了电话。小秋告诉童大林,她已经和罗序刚谈了离婚的事。

放下电话,童大林彻底傻了,如果说拿十万元他还挺得过去,再拿出二十万,就突破他所能承受的界限了。童大林不傻,他知道凡事都是有成本和界限的,拿出十万,他够大方了,如果再让他拿钱,他是不会接受的。况且,今天拿出二十万,说不定明天还让你拿四十万,没个完的。他知道自己陷人了一个无底无边的黑洞之中。

罗序刚仔细想了想,记得自己只让吊眼儿教训童大林,没有让他打死或者打残童大林,问题是,一旦动起手来,吊眼儿能掌握好那个分寸吗?一失手,把童大林打残废了或者打死了,问题可就严重了,凭借他对吊眼儿的了解,吊眼儿完全可能干得出来。这样一想,罗序刚越来越紧张,额头的汗泊泊渗出。

电话的确是大黄和荷兰猪打的,他们在吊眼儿那儿每人拿到了一万元,他们本应该高兴才是,按原来的计划,他们参与行动,每人只能拿到一千元。而有些事就这么怪,人的欲望无止境的,尤其是荷兰猪听到了吊眼儿和童大林的谈话,知道童大林一共给了他们十万元,除了他们每人分到一万元,吊眼儿独吞了八万元。这样,他们不仅不感激吊眼儿,相反,还引发了不满。事后,他们两人多次商量,觉得童大林是个难得的猎物,既有钱又胆小,并且,他身子不干净,有那么多可以抓的把柄,所以,他们决定对童大林下手。当然,他们也讨论了索要钱的数目,开始是十万,后来又涨到了五十万,讨论来讨论去,决定还是二十万比较合适,既可以找到借口----和吊眼儿一样(吊眼儿分给他们每人一万元,童大林当然不知道)。估计还在童大林的承受范围之内。应该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与他们最初的动机没了关系,也就是说,大黄和荷兰猪不是为了给罗序刚出气,而是进入到讹诈阶段。

吊眼儿离开之后,罗序刚冷静了一些,脑子也开始转了。这一冷静不要紧,罗序刚开始紧张了。他不应该这么草率地让吊眼儿去"干"童大林,不是不收拾童大林,而是要考虑周密一些,不然,吊眼儿出事了他也难逃干系。况且,他并没有想好要把童大林教训到什么"程度",吊眼儿为了讨好他,并且,认为警察让他干的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完全可能出手过"凶",引发一起刑事案件。罗序刚开始后悔了,他立即给吊眼儿打电话,不想,吊眼儿的手机关机。

童大林不知道这些,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他决定报案了。

罗序刚做出那样的决定是在气头上,人生气的时候就变得不会思考了,成了一只只想攻击的斗兽,起码的技术动作都变了形。按理说,破过无数离奇案件并且是刑警队里公认的知识警察的罗序刚稍微设计一下,就可以把自己解脱出来,既打击了童大林这个"敌人",还保护了自己。所说的稍微设计一下,包括选择打击童大林的方式,合适的时间、地点,留下哪些证据和销毁哪些证据,这些对于罗序刚来说并不难,即使他不是出色的刑警,在刑警队这么多年,他也耳濡目染了"经验"。要知道,经验从来都是两方面的,破案积累的经验用于作案,同样是有效的。

童大林报案是报110,由于他在罗序刚大队的辖区,所以案件就分拨到了罗序刚他们大队。罗序刚知道这件事是下午,他刚从局政治部回来,领导找他谈话,正式通知他,局党组已经讨论通过他任大队长,公示过后,局里将正式下文件,这期间,罗序刚主持大队的工作。

罗序刚咬着牙说:"随便。"不过,他又嘱咐一句:掌握点分寸,既不让他死也别让他残废了,但是,必须狠狠教训一顿!

中队把童大林被敲诈的案子报上来,罗序刚头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他无法按捺自己,也忘记自己处在"节骨眼儿"上,他说吊眼儿他妈了x的,他是不想活了。说完,就带着几个人去抓吊眼儿。路上,罗序刚的心坪悴直跳,不用手摸都可以感受出来,他想,大概自己没当大队长的命,偏偏在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的事,对自己的考验也过于严酷了。现在的情形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童大林不仅不是他打击的对象,还成了他保护的对象,不保护他怎么办?如果童大林出了事,追查起来,根儿还在他,尽管他后来不让吊眼儿干了,采取了他所能采取的措施阻止吊眼儿他们干,并且,后来发生的敲诈的事跟他没了关系,可真的出了事,自己毕竟是源头。当然,这个源头在法律上不会成立,罗序刚最初让吊眼儿教训童大林和后来的敲诈案件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你总不能看见有人从银行里往外拿钱就抢,还强调别人拿钱诱惑你了。可是,在工作环境中,这个源头就会成立了,人们会把间接联系和直接联系混淆起来,会认为是他罗序刚导致了一个重大案件的发生,而且,处理不当还会出人命,即便查明了原因,罗序刚虽然不能受到处分,可当大队长总是不太合适吧。人言可畏,大队长的位置有好几个人盯着呢。

"干到什么程度,弄死他还是废了他?"吊眼儿故意说得严厉一些,以示自己真的可以为罗序刚赴汤蹈火。

有意思的是,童大林最初是罗序刚的仇人,罗序刚要"收拾"他,发展到后来,罗序刚和童大林成了一条线卜拴的蚂蚌,一损俱损。道理再简单不过了。童大林出了事,他罗序刚也跟着受损失。所以,罗序刚必须以迅捷的速度破案,保护他的"仇人"童大林。

吊眼儿爽快地说:哥你放心,这事要办不明白,我拎脑袋来见你。要是以往,罗序刚听吊眼儿说这样老旧而滑稽的台词,肯定会笑了。这次不同,罗序刚气透了腔,血液甚至毛细血管里都含有愤怒的因子,他的脸仍铁青着。吊眼儿所以痛快地答应,他大概有这样的心理,罗序刚终于求他了,而且是违法的事儿,这样,他罗序刚才能跟他同流合污,关系才会更近一些,以后,你罗序刚不要总给我讲大道理,你也有用着我的时候,而更重要的是,在吊眼儿那里,他有了从未有过的"价值感"。

罗序刚他们很快抓到了吊眼儿。当罗序刚把手铐子扣在吊眼儿手上时,吊眼儿想,完了,十万元的事罗序刚知道了。可当罗序刚审问他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是大黄和荷兰猪闹的事,他十分积极地配合罗序刚,在当大下午就把大黄和荷兰猪抓住了。大黄和荷兰猪承认自己敲诈童大林,可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提十万元的事。(怕罪行加重?)警察也找童大林录了两次笔录,他提到悬崖的事,但没提他和小秋的关系,没提罗序刚,也没提十万元。吊眼儿逃过了一劫。

在气头上的罗序刚已经不在意这些细节了,他接过吊眼儿的烟,问:有问题吗?

吊眼儿出来的第二天,他在五星级酒店挥霍了一天,庆幸自己又躲过一次灾难。不想,水红又来找他。水红死死地纠缠他,他就打了水红一个嘴巴。他告诉水红,我他妈的不是什么警察,是一个无业游民,是一个地痞无赖。水红说好,你厉害。......咱们走着瞧!

见罗序刚之前,吊眼儿以为罗序刚要他调查前不久发生的一个案子。这一段,吊眼儿不愿意见到罗序刚,是怕自己也搅到案子里去,他觉得,有的朋友可以得罪有的朋友不可以得罪,有的朋友得罪了就增加了自己的风险。吊眼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罗序刚会安排他干这样的事儿。吊眼儿想了想,笑着拿出一颗烟来自己先叼上,然后,递给罗序刚一颗。

那天晚上,吊眼儿在酒店里漂娟,让水红给举报了。公安局治安大队迅速出击,抓了个现行。同时,水红还举报吊眼儿冒充警察欺骗钱财的事,吊眼儿被立了案。罗序刚听到吊眼儿被抓的消息,他只是摇了摇头,这次,他不想保他了。

罗序刚说我现在有个仇人,是个小老板,你收拾收拾他,怎么样?吊眼儿明白了。按理说,警察和他是两条道上的人,而罗序刚安排的是违法犯罪的事儿,也与他警察的身份不相符。吊眼儿没立即回答,眼皮有疤痕的眼睛快速眨了眨。

就在吊眼儿被抓的当天,河南方面也来了消息,在逃的杀人嫌疑以已经抓获。罗序刚松了一口气,堆积在面前的一系列问题都解决了。他独自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足足抽了半盒烟。这期间,周倩来找了他两次,没话找话。罗序刚只是点了点头,没接周倩的话茬儿。经过一番思考,罗序刚决定在公示结束前主动辞去大队长的职务,并在那天下班前,他就找了上级领导。

半个小时前,罗序刚把吊眼加耳了来,给他布置任务。吊眼儿是社会上的混混儿,号称黑白两道都混得开,不过,到了罗序刚面前,吊眼儿就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蹲过监狱,按警察的说法有前科,即便是现在,也算不上是干净的人。他是罗序刚手里的一个眼线,类似港台警匪片中的"线人",就是说,如果他还算有"组织"的话,罗序刚是他真正的领导。刚一见面,罗序刚脸色铁青,让吊眼儿倒吸着冷气。吊眼儿不说话,他从未见过罗序刚生这么大的气,所以,在搞清罗序刚生气的原因和意图之前,吊眼儿什么话都不敢说。罗序刚沉默了许久,然后对吊眼儿说,都说你凶,现在,到用你的时候了。吊眼儿张着嘴,本想说什么,一想,还是把话给憋了回去,吊眼儿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一个小老板。"罗序刚补充说。吊眼儿还是没听明白,不过,他用表忠心的口吻对罗序刚说:"哥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小弟一定两肋插刀,肝脑涂地......"说的时候,吊眼儿还将小拇指在舌头上添了添,然后伸在面前:"掉链子是孙子!"

半年后,大队长罗序刚和妻子小秋谈起往事,罗序刚说:当初你没离开老罗(指他自己)是对的,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上哪儿再找老罗这么好的人?小秋说你别臭美了,两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罗序刚说本来嘛,我多大度啊。我这样想,小秋毕竟是个单纯的小女孩,不谙世事,犯了错误我要拯救她帮助她才是。小秋立刻大嗓门起来,她说哎罗序刚你别不要脸,你当你是谁呀,你是上帝呀?谁用你拯救?说不准谁拯救谁呢。

罗序刚给吊眼儿打电话,吊眼儿的手机关机,罗序刚明知道手机关机了是挂不通的,可他还是不停地挂,他的期望是:吊眼儿的手机没电了,他正在换电池。罗序刚一连给吊眼儿挂了十几个电话,手机里不断重复一种声音,无论中文还是英文,都是: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就一会儿的功夫,罗序刚的头嗡嗡直响,嗓子发干,手心潮湿。

说活时,他们正横过马路。小秋挺着怀了孕的大肚子。就在要过马路的一瞬间,被罗序刚给拉住了。一辆车呼啸着过去。"好险啊。"小秋说。罗序刚笑了,他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稍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有时,甚至正确的事情一旦过了点头,就变成了错误。小秋回过头来,她说罗序刚你啥意思?罗序刚说没别的意思,意思是让你小心点。

刑事警察罗序刚破了十几年的案子,没想到轮到自己头上,做起事情来竟然那么弱智,那么小儿科。半个小时前,罗序刚让吊眼儿去"干"童大林,现在,罗序刚后悔了,他要立即找到吊眼儿,阻止他的行动。

小秋像当年恋爱时那样,狠狠地白了罗序刚一眼。